(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第一幕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飞机、雪山、会飞的怪物,我就在那架飞机上,舱室里挤满了惊慌失措的士兵、纷飞的杂物,将军叫嚷着指挥飞行员驾驶飞机擦着雪山与云层穿越,而我在机舱的角落里蜷缩着,试图在颠簸中找到平衡,窗外雪山反射的阳光时不时的刺在脸上,可我并没有感受到它的刺眼,也并未因胃中的翻山蹈海而感到恶心。
因为这只是梦罢了。
飞机擦过一个山头,我在纷飞的白雪中看到了它——那头怪物,正随着阴风疾驰,只在一刹那间,我看到了它的全貌,却无法从认知的语言中找出词语来形容它的凶恶,它在暴雪里咆哮,声音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盖过了士兵们的叫喊、盖过了将军的暴怒。
下一秒。
飞机一个爬升穿过云层,然后传来一声震响,明媚的阳光哗地填满舱室,钢铁的刺啦声与人们的叫声都不见了,这一瞬间仿佛在天堂,纯洁又美好,我喜悦地看到了那永恒又短暂的阳光,此刻,将军在呐喊、机舱四分五裂、士兵的血肉在碎片间横飞,以及,怪物的尖牙?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希望那阳光能在记忆中永存。
然后。
爆炸声响起,机舱内填满火焰,我醒了。
在意识清醒之前,我深深地惋惜着——我的生活如果这样有意思该多好啊!
抬眼望去,还是那些东西,空荡荡的阳台、摆着残羹剩饭的小圆桌、锈迹斑斑的供应柜,还有正对着床头那扇紧闭着的黑色木门,它们就呆在那,在昏暗的灯光与水泥墙的映衬下像黑白照片一样死寂着,没有任何生机。
“额,还能指望它们活蹦乱跳么?”
我抹掉脸上的些许棉花,慢吞吞地蹭下床,蜷缩在床脚,托着下巴,望着那扇门。
此刻,那些梦境又在我的脑海里闪现,那刺激的场景如同寒风般激动着我的心,让我汗毛直竖,不知不觉地我已经站了起来,握紧冰凉的门把。
可那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情轰击了我的泪腺(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孤独加失望,再加饥饿),手松开,泪水顺着眼角缓缓而下,我跪在地上,用头轻轻撞着门。
“有多久没出去了?对哦,昨天不刚回来嘛,该死!”我吸拉着鼻子,闭着眼,在心中哀怨。
“可我真的、真的尽力了,我那时候真的一点劲都没有了,能回来就不错了!”
我躺在了地上,木头地板很凉,泪水盈眶,眼很难受,我歪着头抽泣,衣衫不整,头发散着,像个疯疯的傻子,尝到了嘴角边头发的油味。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阳台的落地窗没关,模糊的天空送来冷漠的风,轻轻舔舐着地板上的碎屑,风干了我的泪水。
两小时后,等到供应柜送上来苹果(有时候是香蕉)、硬的硌牙的饼干和凉水,我会坐在床边趴桌子上吃完,再慢慢地喝几口水,到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
天色阴沉起来了,外面的浓雾愈发的黯然,光脚站在阳台,抓着光滑的护栏,向四周扫视,没有星空,没有月光,外面的世界仿佛已被寂静的宇宙边缘所吞噬;在身后昏暗灯光的映衬之下,我像驾着一艘孤船,想找到回家的路,却失去方向,坠入深渊。
“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那是食物被供应柜传送上来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匆匆地赶往供应柜,使劲拉开小小的钢制柜门,取出盛放食物的塑料白色托盘。
肥皂大小的饼干、袋装水,今天是香蕉。
从开始取餐到结束只有十秒钟时间,逾时食物和餐盘会随着升降机回到它来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我被饿到了现在。昨天晚上我回到这的时候,大概已经错过了这个点的供给,一天有两次食物供应,早上和晚上,但这些食物,根本填不饱肚子。
可就是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忍受了大约五年,我不知道我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记忆里仅有的是这五年孤独的时光,之前的日子是怎样的,每当努力去回忆,就像置身于窗外的浓雾,我总会在痛苦的虚无感中惘然入梦。
五年前那些宝贵的记忆像是被剥夺了,可我却没有忘记生存的本能,语言是汉语、枪这种东西、怎样吃饭,以及那些陌生的名词:星星、月亮、父母、地球、船、海洋……
我都没见过,也许对我来说,这座楼就是整个世界。
第一次苏醒时,就是在这个房间,当带着疑问与头疼的我走出那扇门之后,外面只是一个楼道,被雾气包裹着,灰黑色的地板和墙面死气沉沉,不远处细细的护栏外是纯白的空气,像死人的脸庞。
这层楼不只一个房间,但好像被故意锁死了,里面没人,我敲不开也撬不开,上下连接的楼梯则畅通无阻。于是我满怀着希望向楼下奔去,一层,一层,又一层,忘记了未知的恐惧,忘记了疼痛,像凭着火灾逃生的本能向下逃生,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筋疲力尽,瘫倒在地上,周围一片黑暗,我仍然没能回到地面。
待我平静下来后,缓慢地摸索着上楼,像个盲人,回到了开始的地方,发现了供应柜中的食物,过上了在墙上用饼干刻道道记数的日子。
我曾积累了好几个月的食物(每天只吃一顿),把床单撕下来制作成勉强能用的包裹,收拾好行囊,开始了楼上楼下的“远征”,在楼梯间穿行,敲遍了每一层楼的门,踏尽了无数的台阶,从有鞋子到光脚,从满怀希望到绝望,我不在乎已经经历的事情,可顶楼和底层却永远无法到达。
不久后,我逐渐接受了这座楼残酷的高度,失去了逃生的渴望,那渴望生命的日子最终停止在了1710天。上:742层、下:896层,这是昨天打破的记录。
现在桌子上只剩下一些饼干碎屑和香蕉皮,我拿起餐盘和袋装水,推开圆桌,又趴在了阳台的护栏上。
夜深了,不尽的浓雾完全支配了深空。
“这长夜真难熬啊!”
我苦笑着咬开袋装水,吮吸着一如既往的金属味,是水的味道,可还有咸味!
好吧,我又哭了,眼泪不知情地顺着脸颊流到了手上。
我扔掉了水袋,颓然趴在护栏上,俯视着黑色的天空。
跳下去吧,就现在,结束这一切,那么高的楼,下面是什么你都活不了。
唉,想跳你早就跳了,你究竟是怕死呢?还是放下不了执念?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死了算了。
我凝视着黑暗,模糊的夜空没有风,一切都很安静。
可在这样一个世界,这样未知的世界,忘记一个人的名字又算的了什么?
我咬紧嘴唇,浑身颤抖着,捡起掉在地上的塑料餐盘,上面写着“用餐结束丢在海里”,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这座楼里唯一能看到的字。
你只是孤独罢了,对吗?假如,只是假如,明天有一个人“咚咚咚”敲门进来,那个未曾找到的邻居,两人相拥,共同诉说着眼前的荒诞,你愿意和他在这度过余生吗?
……
对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该死的方法,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或在路上寿终正寝,至少能感到不那么痛苦,不是吗?
我抹去泪水,将餐盘砸向夜空;离开黑暗的阳台,全身已麻木。
风开始呼呼地吹,但外面的雾是不会散去的,它们永远在那里。
缩进小小的被子里,温暖了些,我很快就睡着了。
在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里,我想着。
“又该屯粮了,唉…”
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