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很特别的一天，3月22日，这一天里，肖小吃了3个荠菜猪肉团子。

        三月下旬的荠菜，刚刚上市，扑腾着野地的气味儿，湿哒哒的竹编篮子里头，一股子泥泞。

        肖小个子小小的，大眼睛，单眼皮，白里透红的皮肤里头泛着桃花的腔调。

        肖小离开家也是七年有余了，18岁离开小城上大学，毕业之后辗转了好几个城市，也辗转了好几个男人。现在这个城市，离家乡不远不近，刚刚好，也有荠菜猪肉团子。肖小男朋友油条，戴副眼镜，斯斯文文，脸长，身子长，一笑一脸褶子，就更像油条了。肖小对男人的品味并没有多大的讲究，就像她自己说的，在乎她的人不多，能碰到几个已经是万幸。

        油条每天早上夹一公文包上班，离家两站地铁的距离，不大合适的西装裹夹着有些汗滋滋的衬衣，说不上来的春天里的古怪气息。油条应该是喜欢肖小的，这种内心的独白大抵是许多男人都惯有的。说不上爱，但有点喜欢，搭伙过日子罢了。

        寻常这个时候，老家屋后头的大水塘子，雨已经开始踉踉跄跄地下着，好像塘水哭上了天似的。这塘子是活水，连着前面那条河，一路走向长江里头去了。站在塘子边上若隐若现的泥板上，塘水掠过，带着水草，痒丝丝的，连青苔都好像是不经意的。

        从肖小记事开始，妈妈便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包荠菜猪肉团子。时鲜货，好吃。不同于大棚里没有汁水的番茄、老到塞牙的青菜，荠菜是整个江南春雨给予人们最好的恩赐。

        肖晓妈妈摘完菜后习惯在那个塘子里洗去泥沙，再拿回家里头的自来水上面冲洗干净。猪肉肥瘦相间，猪板油入锅煎至金黄酥脆，一齐剁碎，入料。荠菜焯水，用纱布滤干，与肉馅拌匀。

        煮熟的汤团，白白的，扑腾腾着浮出水面。糯米面加入了梗米，软糯的同时又不会过于黏腻，荠菜混着猪油渣，野菜少许苦清的甘洌配合着肉的咸香，那是十几年魂牵梦绕的记忆。

        肖小还有个弟弟，肖磊磊，比肖小小三岁，长相甚是可爱，稍微长大些就更发有些精致的轮廓出来，周遭的邻居都说肖小妈真是好福气呢。肖小妈也开心，说磊磊最爱吃荠菜猪肉团子，多做点。肖小说，妈，我也爱吃。

        实际上，油条也曾试探着走进肖小内心。这种急切迫求与异性安定生活的心态，总是使得人们希望自己能找到足够爱的理由。

        就像今天早上，3月22日的早上。肖小在吃了3个荠菜猪肉团子的早上。油条和肖小说：

      “ 糯米东西不消化，不要吃太多了。”

      “ 我喜欢吃这个。”

          肖小停顿了一下，

      “ 你不知道，我妈做得有多好吃。”

      “ 那咱妈做的，我可也想尝尝。”

      “ 你吃不到了。”肖小冷冷的。

          我吃不到了？大概我也像她那些前男友一般，终究也是要过去的。油条在地铁里想着早上的事情，心里一阵委屈。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地铁里的人这么多，也不是人人都有位置坐啊！

        肖小对于早上和油条的对话并没有那么多的深意。只是对于肖小来讲，确实是吃不到了。

        13年前的3月22日，肖小妈像往常一样在家做些荠菜猪肉团子，肖小帮着包起来。

      “ 肖小，你弟弟呢？”肖小妈问。

      “ 去他同学家玩去了，妈你别担心了。”

        后来肖小妈被人叫出去，那人看起来很着急，连喘带跑。肖小妈赶到了那个水塘子的时候，肖磊磊已经躺在塘子边的清水泥板上，一动不动，没了生气。落水了，没救了。

        对于这种刺激，肖小妈是承受不了的。任凭她的哭天抢地都挽回不来磊磊的再生。她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 妈！”

        肖小跟在后边赶过来，穿着肖小妈的那双塑料凉拖鞋，鞋底子卡得都是泥。

        “ 我让你看好磊磊的啊！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啊你？你这个赔钱货啊你，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啊！……我的磊磊啊！”

          肖小妈妈已经失去了理智，含糊不清的嘴巴里吐露着一肚子的悔恨。

          再后来，肖小妈又给肖小生了个弟弟。还叫作肖磊磊。长的仍旧好看。

          不过家里真的是再也没有做过荠菜猪肉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