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写过二叔,那是个极其温暖的人,很多年前已经过世了,在我父亲之前,他是一个值得我尊重和怀念的人,但是和他一奶同胞的弟弟,我老叔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了,直到现在过去很多年了我也无法理解。
我奶奶和爷爷生了三个儿子,我爸爸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家里日子太苦,三个男孩总是吃不饱,我二叔上了渔船,人家说管饱,我爸考了师范,学校发津贴也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我老叔小一直和爷爷奶奶生活。我爷爷是税务所的,大概是个公务员吧,文革中被遣送老家,一家三口回了农村,后来落实政策返回天津暂时住在我父母家,那时候我上小学,一间半房子住了大小7口人,后来我爸爸张喽着在院里给老叔盖了一间小房,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柜子,我还经常去敲门跟老叔逗着玩,老叔很严肃,常常轰我出去。我不喜欢他。
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半吧,税务所给我爷爷安排了住房,离我家骑车15分钟,一间半一个小院,老叔结婚了,娶了老家的一个龅牙女人,有点驼背,还一肩膀高一肩膀低,说话声音很尖,我不喜欢她。
待我上了中学,学校距离奶奶家只隔了一条马路,我中午去奶奶家吃饭下午放学再坐车回家,上初三时我姥姥来我家住不巧生了病,我妈妈忙不过来我就住在奶奶家,整个初三吃住奶奶家,因为老叔的姑娘我那妹妹挑食,我老婶总会做小灶,比如大家都吃蒸山芋给她吃蒸胡萝卜,我也想尝尝老叔就吼我,老婶也吊脸,连我爷爷都说我不该抢妹妹的,唉,整的我到现在都觉得蒸胡萝卜是山珍美味。
反正我从小跟老叔就不亲,他没有我爸爸和二叔那样的国字脸而是棱角分明,他的脸从脸颊到下巴不是弧形的而是有个钝角,他很少笑,偶尔笑也是挤出来的,像按秒计时收费般立刻就收回去,你要跟他说话他就瞪着眼睛看你说,对了,我爸爸和二叔都是双眼皮,他是单眼皮,因为年轻时生过很多粉刺他用脏手去挤后来脸上就像橘子皮那样坑坑洼洼没有光泽,不止没有光还铁青的颜色,我奶奶说他因为小时候随他们回农村吃不好营养不良才没长好。
可我觉得他是心眼太多才没长好,他们和奶奶爷爷一直住在一起,爷爷过世后老婶和奶奶关系越来越差,大概是因为奶奶是家庭妇女没有收入,可是爷爷落实政策后补发的钱都给他了应该也不少吧,我记得爷爷那时候给我买了条项链,我戴了很久,花了三块八,这在当时很贵了。
继续讲我老叔的故事,他这人挺可怕的,奶奶身体还不错时我二叔也还活着,二叔家有三个孩子,负担很重,全家住在渔业队,有一天我二婶带着一个孩子来奶奶家提起他们的日子很困难,坐在一旁的老婶不乐意了,说他们照顾着奶奶,家产是要给他们的,别人没有份儿,然后她俩打起来了,我老叔把二嫂和侄女推出去了。紧接着他就去法院告了我爸爸和二叔,要求裁定爷爷的遗产,那时我爸爸生病很严重,在很冷的日子去出庭,我爸爸说没想到啊,当老师的老实了一辈子晚年却成了被告。虽然我老叔一直劝,说是法院的主意,要告就得是两个哥哥,大哥就是去一趟陪一下榜,可是我爸爸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回来后停止了一切外事活动再也没出过门。
我奶奶病重时,我老叔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奶奶死了不要告诉二叔家的人,谁告诉了就把奶奶的尸体背到谁家去!”那个电话把我吓哭了,我知道这话是嘱咐老程的,因为老程耿直有家族意识,哪有妈妈过世不通知某一个儿子的?他是嘱咐我不让老程去告诉,他怕极了二叔家的人。
自从接了那个电话我哭了一场就下定决心再也不搭理他了,后来我奶奶真的过世了,我和姐姐姐夫老程四个人坐在奶奶身边,老叔再次走过来用手指着点着我们几个:“谁也不许告诉二叔家的人,谁说的我就把奶奶送到谁家去。”我们陪了奶奶三天送奶奶到殡仪馆,然后老叔说:“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奶奶的灵魂已经升天了,我们不要在这做世俗的祭拜活动,花那钱多余。”我们四个人面面相觑只能离开了,正如他很多年前说的那样:“不要骨灰,让殡仪馆的人处理了。”他真的做到了,我离开殡仪馆的那一刻发誓和他从此不往来。
如今我那个吃蒸胡萝卜的妹妹的孩子都上高中了吧,反正我老姐每年会去看看他,我姐说:怎么办呢?我是大姐,你可以甩脸子我还得维护着呀。”不做老大真好,我从来不出席老叔家任何事。
昨天我和老姐去跨年,提起我大外甥结婚那天老婶和人抢着打包剩菜弄了一身菜汤儿,老婶说是老程的姐姐干的,我说那天我家老姑和嫂子和他家一桌吃饭,他们全家坐满了一整桌,老姑还没吃完老婶就开始打包我当时赶紧让老姑坐到我身边来了。所以弄她一身菜汤儿的人肯定不是我家老姑。我姐笑:“我没搭理她这事,我说的是,孩子结婚至今两年多了脏衣服洗了吗?要不我拿去干洗店?你倒是没再等几年提起来。”
和老姐聊天提起往事,我再次想起来父亲的那个兄弟,希望他自求多福别教育出一个和他一样自私的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