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端午节,我跟前室友在家里包粽子。我们认识不过两个月,因为搭伙吃饭很快熟起来,我说既然没回家我们包粽子吧,她说她不会,我会,我教你。我去买来粽叶、糯米、五花肉、鸡蛋、红豆、花生,五花肉切块炒到半熟,卤好的鸡蛋一个切成四块,红豆和花生与糯米拌匀下去炒香,就这样,包了一大筐。室友很得意地晒到朋友圈,因为包多了,我们各自拿了一些去分给朋友,整个端午节,我的贤惠在两人的朋友圈里声名远播。
会包粽子实在算不上“贤惠”,我从小就会包粽子,年轻人肯在出租房里不怕麻烦像模像样地包粽子过节,倒是难得的。自己包的粽子自珍,觉得味道不错,在冰箱里搁着,每天早上用微波炉热一个当早餐,吃了半个月,好像过了半个月的端午节,确有岁月静好的直觉。粽子吃完了室友很可惜地叹道,哎呀,没得吃了。我说回头有空了可以再买来包,不一定要端午才包粽子,到底没有。今年端午节,室友已经结婚了,我们也分开了。
自己包了咸粽,小时候吃的却不是咸粽,也算不上甜粽,说白粽更合适:糯米和碱粉拌匀,吃的时候沾白糖。当时很垂涎舅妈家的咸肉粽,料丰富十足,但我个性矜持拘谨,人家拿出来问要不要吃,从来都说不吃。我倒不是馋吃的,就是觉得我妈对过节太随意了。我妈对过节一向漫不经心,一方面由于家里困难,讲究不了太多,另一方面我妈对生活有一种偷工减料的敷衍,比如过节去烧香,有三个地方要去,她只去了挨着的两处,第三处在别处,又远又不便,她便低调地忽略。端午节也是,包粽子倒是包的,烧香也烧的,就是行头没有邻居足,戴香囊、系五色绳这些吾乡也有的风俗,我妈是不理的。我年幼,见了不免觉得,我家好像过着比别人轻慢的生活。
如今一到过节,我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没有别人那么郑重其事,有板有眼。实际上我对繁俗是不耐烦的,出于补偿心理,却喜欢隆重张罗节日。传统文化被年轻人清减,规矩是越来越少了,我对规矩却怀有亲近和喜悦。比如过年,大人若是吩咐不许这样不许那样,便高兴地照做,不以为烦,兴匆匆地觉得自己在过节。小时候父母并没有这些禁忌,他们可以年夜饭吵到摔碗,当然也无所谓禁忌。
最重要的还是吃。不说从前物质贫乏,小孩子盼望节日就是盼望吃食,即使是物质极大满足,什么节日吃什么也是时令,没说平日特地去买月饼来吃的,平时也可以吃汤圆,跟元宵节吃感觉还是不同。我一直很遗憾,在我工作之前没吃过月饼,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没过过中秋节。月饼多难吃啊,什么馅都难吃,但现在一过中秋节,还是觉得得吃月饼,不然就不算过节。这也算文化的挟裹吧,虽然父母一直都以自己的方式在过中秋节,因为没买过月饼,我就觉得缺失。南方很多地方过年是不吃饺子的,一到年底我就看不得电视,广告上全是吃饺子,心里很别扭:“我没吃过饺子,岂不是没过过年?”过生日也是,我父母从来没买过蛋糕,我们的确是几乎不过生日的,偶尔记得煮两个蛋算过生日。大学宿舍过生日不兴送礼,六个人一起出去吃饭,饭后切蛋糕,除寿星以外的人AA,我因而特别喜欢过生日,谁过都喜欢,因为要吹蜡烛切蛋糕。
对过节这一点执念,算是少少形式主义。因为我不是在够味的节日氛围中长大,怅然若失,时常暗想将来有孩子了一定要认真过节,对孩子来说,这些玩意儿是珍贵的。但也有朋友是相反情况,小时候家里太一板一眼了,令她对繁文缛节生厌,什么节日都想带孩子上游乐园或者动物园。节日的传统一定是逐渐淡化的,很多传统是跟乡情和时间联系在一起的,迁徙这么普遍,时间变幻如云,过节的形式不拘传统也是必然。往后,节日文化会逐渐跟家庭记忆紧密联系,而家庭传承在迅疾的社会变迁中,“一千个家庭有一千个节日过法”,也不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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