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来的很快,呼啦一声风过后,第二天早上雪就满了,最要命地是这雪还一直地下着。老街的街口没有人影绰绰,年迈的老人不敢从老街这里走。老街的石子路不像是普通的石子路,它很少有鹅卵石,大多数都是青石铺成,有许多都露出一角半残不残的青石,骑着自行车那就是颠簸的享受。老人家走在有雪的老街路上说不定会碰到什么,崴到脚、跌倒了,那就是莫名的人祸。
名字叫老街,不见得有几家店铺。这里是汤镇建的最早的一条街道,从第一个人叫着老街开始,久而久之,这就是老街了。没有什么店铺,街北头没有,街南头没有。仅就老街的中间有三家,还是拜小学所赐,一家小亮电器修理店,一家铁匠店,还有一家卖零食的小店。
小亮家的店铺原来也是一家卖零食的小店,随着小亮父亲的过背,这个电工本着老父亲的遗愿,留在了老街,守着老屋,也把堂屋收拾成了他糊口的地方。老铁匠王老头还健在,不过已经把铁匠铺的活都交给了他的儿子,王蛮和他父亲那一辈的铁匠不相像了,有了机器的介入,做很多铁具就快了许多。
现在唯一一个卖零食的小店,在这里的生意就被一大群孩子照顾,一开始是李老头老夫妻俩在这里开着,后来的一个中年妇女江凤把小店盘了下来,李老头夫妻两个被接到城里的大儿子家里去了,一年到头回来一两次,拿几张租金钱票子就又去城里。
要说这老街,布置的还好,一色的粗红砖断断续续的接连着起来,屋子的样式就大不相同,既有当时流行的二层小楼,叠上几株爬山虎;又有简单的平房晒谷,还可以弄一张农村简单的用麻绳捆起来的竹子垫子、两条长凳、一单薄棉被、一个蚊帐就可以在平房上听夏夜唱起的旋律。有些空的地方要不就是栽上几十棵大白杨,要不就是有几条小路捂着白菜跟。
老街里,看到的人越来越少,老一辈走的走,在的年迈。年青的只有那几个“固执”的还留根在这。还是有几个娃给了老街一些生气。
李鹏是老街上为数不多的年青人,常年带着灯骑着装了打鱼工具的三轮车晚出早归。冬天怕是出不去了,在家就是捣鼓他的那些打鱼宝贝。李鹏跟前有两个孩子,李阳和李品。媳妇凤珍就绊在这两个孩子身上,专心的在家带这两个孩子。今年这场雪下的太快,快的孩子们都想不到。李阳一直喜欢早起,起来的时候看到门前雪高兴的不得了。没一会就把李品喊了起来,兄弟俩在石子路上弄起来游戏。笑着、扔着、追着。石子路的“危险”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不好的事。
刘老汉是个鳏夫,就在李鹏家对面,一个小木门上还残留着去年贴门神的模样。刘老汉早就醒了,听着外面兄弟俩的笑声、披着袄子半坐在床上、抽着红三环的烟。漫不经心地说:“腊月二十咯。”说完,就侧着头对着地上吐了一口痰,右手的烟举起,掉了一些烟灰。感觉不错后,又悠悠的半坐在床上。
烟味散着,略过刘老汉粗糙的脸上,皱纹一片,嘴唇裂纹舔了舔就消失了。最好的标志就是他的鼻子,尖状,就是一个鹰鼻。好像把下颚骨硬生生地往后推了推,就是要显示他的鼻子。眼神在烟气里感受着弥久。好像那烟气要填平他的所有皱纹,遇到了额头上的皱纹就力不从心了,太深,太硬。把眉毛都挤了下去,眉毛不得不和眼睛兄弟挤着位子。
墙没有粉过,粗红砖与黏土砌成的屋子就一大间。三三两两地弄些砖头,和着稀泥就砌成了床腿,两大排,对着木门。铺上一大块刘老汉弄来的建筑施工留下的木板,再铺上棉被就是刘老汉的床了。挨着床就有一张桌子,跟了刘老汉很长时间,桌面换了好几番,桌腿也有接近二十年的古旧时光刻在上面。一台老旧电视机压在桌上,这是刘老汉收破烂弄来的,找小亮修了修就可以成了一个摆件,算是他的一个贵重东西。剩下的地方,除了自然而然形成的过道以外,停了一辆自行车和一辆三轮车以及收的破烂。刘老汉还是个可以用煤气的人,外面搭成的简单的厨房,日常生活还是可以解决的。
刘老汉的那支烟要吸完了,红点的热度正要逼近烟头,最后的烟气不断地挣扎出来,一个烟头就被扔进煤球灰里,顺势就又吐了一口痰,进了煤球灰里。完事后刘老汉闷着声,靠着墙,看着木门。
李鹏家圈着的鸡在天还未亮就开始叫,这时候,刘老汉已经醒了,半坐在床上。早已歇停的它们正吃着凤珍喂的陈稻。刘老汉仍半坐在床上,靠着墙。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势头大减,李阳兄弟俩才得以在父母的默许下,早早地起来玩雪。
刘老汉起来了,在兄弟俩被叫回家吃早饭的时候起来的。扒来所有盖在床对面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来穿。三四件粗孔的毛线衣被一件绿色的中山装裹了起来。下身就单薄了,一件秋裤,一件灰褐色的长裤,就没有要添的裤子。下床后绑上绿色的解放牌球鞋,勒上鞋带就出去,他从不穿袜子。
打开木门,雪一层层地堆上门槛,木门上有些许雪,是那兄弟俩不小心扔上去的雪球,残余的聚集在一起的雪。白着白着还是没有化掉。刘老汉听到了,没有理会。踩在雪上的声音,咔哧咔哧,鞋爱吃零食。
刘老汉要从那条岔路走,先要到小学门口,一百多米,他在走了四五十米后看了看那一间锁着门的屋子,没说什么,不一会就到了小学。看了看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看了看孩子的笑。跟着岔路出了老街。
新街与老街隔的非常近,你的这边屋子挨着我的这边房子。刘老汉走在岔路,下了个小坎就来到新街,新街的柏油路上印了太多的车轮、鞋子,各式各样。
刘老汉一个人走着,没有说话,闷着声。
冬天早上的菜市场格外热闹,人声袅袅,家禽多是关在笼子里磕着一些碎米等等。买卖吆喝,菜籽齐摆,你想要哪种就看着哪种,问问价格就行;卖杂货的就需要卖力吆喝,有什么姜少的,有什么蒜缺的,大多数都会到这里来找一找;炼猪油,割猪肉都还是要到菜市场出口附近寻找才行。现在是卖咸菜的好时刻,不吆喝,身子在那一伫,只要备个小碗,放上咸菜以及一双筷子就行,最好是要加点咸菜汁,等着他们来尝尝就行。
刘老汉没有进去,没有说话,闷着声。
他径直去了杨老二在路边摆的豆腐摊。“老杨头,来一斤嫩豆腐。”说完,就朝雪地歪着吐了口痰。
“哎呀,老刘啊,今天怎么就吃豆腐了,想尝尝我这嫩豆腐可比这雪嫩啊?”杨老二从板凳站起来,一边切豆腐一边问着。
“今天下雪嘛,吃点豆腐,你这豆腐可真好,”顿了顿,咽了咽,接着又说,“小沾子家昨天炼油,给了我点油渣。”刘老汉笑了起来,笑起来嘴角都过来鼻梁。再说这小沾子就是他对面的李鹏,小名而已。
“那你可是有口福咯,我明个也要去买几斤猪油炼炼,趁着下雪,炼多些,马上过年也是要有大用啊。”杨老二像是想到什么事的回答。
“是哦,你看这雪还真是好啊,冬至时候还真下起来了,明年下秧还是很好的。”刘老汉也答到。
“给,这是你的豆腐,一斤,两块钱。”杨老二系上塑料袋递给了刘老汉。
刘老汉从绿色中山装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来,数了两个就给了杨老二,“给你,正好两个。”
“嗯,你今天要去买炮仗吗?”杨老二接过钱来,问了一下刘老汉。
刘老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看来我也要买几挂炮仗给老头娘上上坟了。”杨老二说到,看了看刘老汉。
“那我现在就去了,先走了。”刘老汉对着杨老二说着,就迈着步子,转身欲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