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从不被允许的名字》
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远处,她侧身望着黑板,头发被风吹起,背影模糊不清。
我试着喊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缓缓回头,却始终没有转过脸。
那晚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站在一间被拆了一半的教室中央。
墙上是支离破碎的照片,地上是散乱的稿纸。
四面八方的风从破洞中灌进来,吹得我睁不开眼。
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远处,她侧身望着黑板,头发被风吹起,背影模糊不清。
我试着喊她的名字——
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缓缓回头,却始终没有转过脸。
我醒来时,天已亮。
——
那天早读前,我收到了贺川的纸条。
【她们在楼顶。夏芷宁、白珊,还有——江老师。】
我心跳漏了一拍。
白珊——她终于露面了。
我们决定不再等。
课间,我们绕过楼梯,从实验楼后门穿进走廊,爬上顶楼。
楼顶风很大。
阳光炽白,照得人睁不开眼。
夏芷宁站在风口,眼神犹疑。
而白珊,则坐在栏杆边,像是在等我们。
江老师正站在她们中间,神情淡然。
他看着我们,开口第一句话是:
“所以你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这一步?”我逼视着他。
“挑战。”他缓缓吐出,“校方沉默的边界。”
贺川往前一步:“如果你愿意回答一个问题,我们可以离开。”
“哪一个?”
“李墨为什么被从记录中抹除?”
江行止没有立刻答。
他像是早已预料到我们会这样问。
他轻轻一笑:“你们以为,是谁抹除了她?”
我一愣。
“你以为,是我,是校方,是某个权力机构?”
“难道不是?”我追问。
“是你们。”
他的语气平静,却像利刃一样割在我们心口。
“整个班级、整个社团——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她‘被遗漏了’。她的名字从名单中消失,不是因为谁删了,而是因为——没人写进来。”
“你说谎!”我失控了。
“我说的是,你们都以为她‘不重要’。”
那一刻,我脑中炸开。
我想反驳,可他的话却一寸寸推入我藏得最深的地方。
“不是我们不写她。”我咬牙,“是你们不给我们机会。”
“那你现在有什么?”江行止轻声说,“你拿着她的故事,是要干什么?替她说话,替她平反,替她印出来?”
“是。”
我一步步走上前。
“我们会让她留下。”
“让她的文章、名字、声音,在学校刊物上、广播中、墙报里——重新出现。”
江老师没有阻止,只是看着我。
“你就不怕?”
我看了一眼贺川。
他站在我身边,目光坚定。
“我怕。”我回答,“可更怕她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
白珊终于开口。
“你变了。”
她轻轻地说,“三年前,你也是那个说‘她写得不够好’的人。”
我身体一震。
她的话像针。
准确,残忍。
“对。”我吸了口气,“那是我的错。”
我看向她:“但我现在要写的是——她值得被留下。”
白珊垂下眼睛:“你能保证你不是因为愧疚?”
“我不能。”我坦诚,“可我能保证,我现在每写一个字,都是因为我不想再错一次。”
贺川走上前:“你曾删过她一篇投稿,对吗?”
“我只是——按照标准。”白珊低声说。
“她的文风太过个性,容易引起议论。”
“可那是她。”我握紧拳头,“她写作就是她存在的方式。”
“你知道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看着白珊。
“‘你说你会继续写,那就写我。’”
白珊闭上了眼。
江老师却忽然轻笑了一下:“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没有叫保安吗?”
我们怔住。
他看向远处的天边,说:“因为我也想知道——你们,能坚持到哪里。”
他顿了顿:“但我可以提醒你们一句——再往前一步,你们的名字,也可能从记录里消失。”
我们沉默。
风吹过我脸颊,像刀子。
可我没有退。
“那就抹掉吧。”我说,“但只要李墨的名字能留在下一期社刊上,我不怕。”
江老师眼神忽然一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消失在楼道尽头。
——
“你真的不怕?”白珊问我。
我摇摇头:“怕。可是我更怕——她一直在等我们做点什么。”
白珊望着我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那我陪你。”
“我会把她最后那篇被删掉的稿子,原文还原给你。”
我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川走过来,轻轻碰了碰我的肩。
“这就像登楼梯。”他低声说,“你已经走到第十级,就别停在这。”
我回头看他:“你呢?”
他笑了笑:“我是陪你走的那一个。”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拉住他。
不是出于依赖,而是出于……一种确认。
我知道,从我们决定“写她”的那一刻开始,
我们就已经背负起了代替她留下的使命。
可我没想到,我会因此再次理解“存在”的意义。
——
当天深夜,我重新整理了那封投稿。
【标题是:《她不该出现在教室里》】
【副标题是:《一个不被允许的名字》】
我在落款,写上了:李墨。
旁边,我用铅笔轻轻加了一行小字:
“她写不下去了,我替她继续。”
我装好信封,亲手投进了校刊征文箱。
第二天早晨,公告栏贴出名单:
【入选初审名单如下:】
李墨,赫然在列。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操场的风都停了。
我站在名单前良久,直到贺川走到我身边。
“她真的回来了。”我轻声说。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我旁边,一起望着那行名字。
阳光从云缝中落下,照在那张名单上,亮得像镀了一层金。
我知道,我们还没赢。
可至少——
她的名字,又被念了一次。
而我们,还在继续。
——
那天放学后,我留在教室里加写稿件。
教室很安静,只听见隔壁社团搬桌椅的声响。
我趴在桌上,翻着她那篇未发表的手稿。
每一行字仿佛都在提醒我:她曾经真的存在。
她写“雨天像是记忆的废墟”,她写“我讨厌名字被写错,因为我只剩下这一个”,她写“也许写作就是,拼命对抗被抹掉”。
我边看边抄写,手指有些发抖。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在我桌边停住。
是贺川。
他递来一瓶温水,又递给我一个旧耳机。
“你应该听听。”他说。
我戴上耳机,点开他传给我的文件。
是音频——她读自己稿子的录音。
那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我几乎不敢呼吸。
她声音不大,有点沙哑,但每一句都铿锵。
我听到最后一句时,眼泪一下子掉下来。
“如果我消失,请不要假装我从没来过。”
我摘下耳机,手指扣紧桌边。
“我们不能再晚了。”我说。
“我知道。”他说。
我们肩并肩坐了很久。
天色渐晚,教室被夕阳染得橙红。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此刻我知道——
她回来过。
她被听见了。
我们,是见证者。
也是——继续写下去的人。
——
那天夜里我回到宿舍后,一页页翻起过去的社刊。
有些名字在,有些人却不见。
我打开了笔记本,开始写下一行字:
【遗忘不是终点,失声不是结局。】
我想为每一个像李墨那样,被“静悄悄”抹掉的人,写下一段话。
我想让那些从不被允许存在的名字,在纸上开花。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可写,就是最小的抵抗。
而我愿意,从她开始。
第十三章:《她的名字不见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不是抗议,不是求情。
而是—— 让全校,看见。
第三天的清晨,天还没亮,我便醒了。
我梦见自己走进公告栏前,却发现名单被整个撕下。风吹着残缺的纸张,在空白的玻璃框里打转。
我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我不想相信梦境,也不敢不信。
穿好校服,我几乎是奔跑着赶到教学楼。 公告栏前聚了一些人,有的低声讨论,有的面色不安。
我挤过去看。 那张入选名单——真的不见了。
代替它的是一张红字通知:
【校刊社征文初审结果暂停公布,所有内容需再次审核。请相关投稿人前往教务处登记并补交身份验证材料。】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到红纸角落处,小小的一行字:
【投稿人“李墨”因身份核实异常,稿件暂缓处理。】
我脑中“轰”的一下。
她,又被抹去了。
我猛地转身。 贺川也赶到了,脸色阴沉。 “他们动手了。”他说。
我低声问:“我们怎么办?”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取出一个U盘,放到我手中。 “昨晚我备份了所有音频和稿件,包括她那篇原文。”
“我们得加快计划。”
“什么计划?”我盯着他。
“公开发表。”
——
那天午休,我们和白珊碰头。
三人躲进广播站后侧的器材间。 门外是日常练习配音的社员们,门内我们像在策划一次未宣布的“审判”。
“校方很清楚她存在。”白珊低声说,“但他们会用任何‘手续’把她挡在边界之外。”
“我们呢?”我咬着牙,“我们就什么也不能做?”
“能。”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旧光盘。 “这是她三年前参加朗读会的影像片段。”
我看着那张光盘,手指轻轻发抖。
“我们要做一个‘记忆展示’。”贺川说,“用广播站的设备,用匿名墙的渠道,用我们自己能控制的方式。”
“她的声音,她的照片,她的文字,我们一口气放出去。”
“如果他们删得快,那我们就发得比他们还快。”
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不是抗议,不是求情。 而是—— 让全校,看见。
——
我们开始秘密筹备。
夜里,我在宿舍熄灯后点着小夜灯,剪辑音频。 耳机中,她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我并不比谁重要。但我也不该被当作不存在。”
“如果你愿意看见我,就别闭上眼。”
她的声音像风,拂过我耳膜,却又重得像铅。
我一次次暂停、重放。 不是为了剪得更好,而是怕错过她曾留给世界的最后一瞬。
——
第二天中午,回音墙频道上线了一条视频:
【来自未被允许的名字】
封面是模糊的四人合照。 片头字幕缓缓出现:
“她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名单里,但她曾写下我们每一个人都没写过的句子。”
视频没有配乐,只有她的朗读和一段走廊监控的画面。 她曾站在图书馆门口,等待什么。 然后缓缓转身。
那是她离开的背影。
整条视频三分三十秒,刚刚好,不多不少。
发布后,第一小时内转发破百。 评论越来越多:
“这个声音我好熟。” “她写的是我当时的心情。” “她是谁?”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都欠她一个名字。”
第二小时,匿名墙被封。 账号注销。 视频被撤。
但在它消失前,已有十二名学生下载转存。
我们在群里约定: “转发不能断,一旦断了,她就真的不见了。”
——
周四晚上,校园广播突然响起不明来源音频。 是她的朗读。
“——我站在门口,你们走过去,从不看我。”
“——我没有哭,是因为知道没人看得见。”
全校安静。
有人说是“录音事故”。 有人说“黑客恶作剧”。
可我们知道,那是她。
那是她,用自己的声音,回来了一次。
——
我回到宿舍时,发现课桌上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封里只有一句话:
【如果她真的回来了,你们准备好承认她了吗?】
我握紧纸张,手心发热。
我们,不只是准备好了。 我们,已经开始。
——
午休后,全校收到一条临时广播通知:
【请高二年级林初、贺川、白珊,至教务处说明“广播干扰事件”相关情况。】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
“他们反应得比我想的快。”贺川耸了耸肩。
“说明我们真的触到了他们不愿提的部分。”白珊神色冷静,“我会说是我上传的。”
“不行。”我摇头,“是我发起的。”
“你们都别争。”贺川站出来,“去就去,我们说是录音设备误操作。”
我们不约而同一笑,像是回到了曾经那段还没破裂的社团时光。
——
教务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江行止老师站在桌后。 他并未显得惊讶,只是看着我们。
“说吧。”他说,“你们想让我听什么理由?”
空气凝住。
我们仿佛又站在楼顶的风口—— 这一次,没有退路。
我率先开口:“那段录音是她的。”
“‘她’是谁?”
“你知道她是谁。”我盯着他,“她曾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可她被集体遗忘了。”
江老师低下头,翻出一叠文件。 “这是校方对‘违规信息上传事件’的调查初稿。”
“你知道后果。”
“比不让她留下更严重吗?”我问。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追问。
“你们是聪明的孩子。”他说,“所以我才提醒你们,聪明人知道何时适可而止。”
“可她不是‘聪明人’。”我回道,“她选择了说话。我们只是把麦克风递给她。”
“你们要是真的这么想,就试试看还能走多远。”
——
走出教务处,我整个人像脱力了一样。
走廊尽头,一个人影忽然靠近。 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钟遇。
他低声说:“你……能来一下吗?我有个东西给你。”
我们来到教学楼后门的储藏间。
他从书包中拿出一本旧作文本,封皮几近褪色。
“这是我高一时无意间收的。”他说,“当时觉得里面字好看就留了。后来才发现……”
我翻开第一页:
《我在学校透明地活过》
落款:李墨。
我猛地抬头看他。
“我……记得她。”钟遇小声说。 “她帮我写过一篇检讨。她总是低头不说话,可其实……记得很多人。”
“她写字很好看,也很小心。”
“我也觉得……她不该就这么被忘了。”
我忽然明白——我们不是唯一记得的人。
只是他们太久没被允许说出“我记得”。
我收下了作文本,红着眼眶点头:“谢谢。”
——
回教室前,白珊叫住我。
“等一下。”她说。
我们并排坐在楼梯间台阶上。
她把手机递给我,屏幕是一份音频文件。
“这是三年前,江老师单独找我谈话时录下的。”
“你为什么有这个?”我难以置信。
“我不信他。”她说,“那时他开始删一些人的名字,还告诉我:‘有些人不适合留下痕迹。’”
“所以你从那时候就知道?”
“我知道。但我没说。”
我盯着她。
“你怕?”
“是。”她承认。
“我怕被换成她。”
这句话出口时,我的心骤然紧了一下。
“你不是她。”我说。 “你现在是在还她。”
白珊眼眶红了。
“我有时候梦见她坐在我位子上。” “笑得很轻。” “她说:‘如果你替我留下了,那我就不怪你了。’”
我握住她的手。
“你已经开始做到了。”
——
那天晚上,宿舍断电前最后一刻,我在作文本最后一页写下:
“有人说,记得是负担。 但我觉得,遗忘才是一种逃避。”
“她的名字不能再被删一次。”
我们要做的, 是让“记得”成为一种选择, 也是一种勇敢。
第十四章:《如果我们不再沉默》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张草稿纸。”
“被写满、擦掉、撕裂,然后被丢进垃圾桶。”
“但我也想,哪怕只是一次,我能成为一页被保存下来的页脚。”
校刊初审名单公示的第四天,我们终于等来了“最终评选结果”通知。
可就在这封内部邮件发出的十分钟内,匿名墙出现一张照片。
是同一份名单。
但在“李墨”三字后面,打着红色标注:
【不通过。理由:投稿人身份异常,投稿内容无法核实原创性。】
我看到那几个字时,几乎不敢相信。
“她写的每一行字都是手写原稿。”我声音发抖,“她的录音、朗读、作文本……我们什么都有。”
贺川站在我身后,半晌没说话。 最后只问了我一句:“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
白珊拉着我,“去一趟图书馆。”
我们走进校刊社旧室。
老式木桌上,依旧是那叠手稿,光碟和录音U盘整齐码放在档案盒里。
我深吸一口气,从最上方抽出一份原文。
“我想,把它寄出去。” 我转头看他们,“投稿到校外刊物。”
“你是说……?”贺川挑眉。
“城市文艺副刊。每年三月都有高校专题。”
“用她的名字?”白珊问。
我点点头:“她本来就该属于‘作者名单’。”
——
次日午休,我们找了打印店打印信封,正式寄出原文稿。 收件人是副刊主编信箱。
我写下投稿人姓名那一栏时,手有些发抖。
李墨。
落款地址,是我们三人共识填写的:
某中学 校刊社档案处。
“他们会收吗?”白珊低声问。
“收。”我坚定,“因为字是真的,故事是真的。”
“而她是真的。”贺川补充。
——
与此同时,学校风向也在发生微妙变化。
或许是因为“投稿被删”事件在匿名墙上被反复提及。 也或许是因为,太多学生“其实记得她”。
第二周,校门口出现了一张白纸黑字的打印页:
“她曾为你写过讲稿,为你画过海报,为你抄过检讨。”
“你还记得她吗?”
落款:无。
我站在告示前,身边有三四个高一学妹在议论:“这个女生是谁?”
“是不是那个之前写‘存在与虚无’论文的?”
“有人说,她以前常在图书馆帮人复印。”
“……她不应该消失吧?”
我没有回头,只轻轻把一张便利贴贴在那张白纸边缘。
我写的是:
“我们记得她。”
接下来几天,“我们记得她”成了匿名墙的tag。
甚至有学生匿名发起线上请愿:
【我们请求重新审查‘李墨’文章】
短短两天,已有一百多名实名学生联署。
贺川笑说:“他们不是不敢,只是没人点第一根火柴。”
而我们,是那个点火的人。
——
周五放学前,广播站例行播放结束后,忽然插入一段意外片段。
“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说自己特别。” “而是告诉你们,有时候‘普通’也应该被记得。”
是李墨朗读的《如果我不想忘记》节选。
这一段音频,原本不在校方审定清单中。 是白珊提前通过“备播机”偷偷设置的。
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 “我欠她一次刊登。”
——
那天晚上,风特别大。 我和贺川一起走到操场。 操场灯已经熄灭,夜色黑得像墨水。
我对他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场风像三年前那晚?”
“我记得。”他说,“你那天没穿外套,还感冒了。”
“那天她本来想跟我们说什么?”
贺川没有回答。 只是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肩上。
“你记得就好。”
——
星期一上午。 一封回信出现在校刊社的公共邮箱里。 署名是:城市文艺副刊编辑部。
标题:《李墨 投稿接收通知》
正文如下:
“我们收到了你们的来稿。内容真挚动人,风格独具。” “文章《如果我不想忘记》已列入本期‘特别推介’栏目。” “原作者如愿留下。”
那一刻,我感觉心脏像被狠狠击中。 我站在办公室中央,眼泪无声滑下。
“她真的……被刊登了。”我喃喃说。
贺川走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 “这就是她的名字,从纸上长出来的样子。”
我闭上眼。 耳边仿佛又响起她那句低语:
“你说你会继续写——那就写我。”
我会写她的名字,写她的故事,写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样子。
因为她不是离开了。
她,只是回来得晚了一点。
——
那天放学后,我回了家。 客厅灯没开,只有餐桌上的台灯亮着一圈温黄的光。
妈妈坐在餐桌前,手里捧着我的成绩单,还有那份《城市文艺副刊》的信封复印件。
“你是不是在学校又闹什么了?”她问。
我站在玄关没有动,沉默地看着她。
“林初,妈妈问你,你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她语气不像是责备,更像是迷惘。 “你以前最安静,最听话,从不参与这些事情。现在却天天和广播、校刊、什么‘被抹掉的人’搅在一起。”
我脱下鞋走进餐厅:“我只是……想让一个人被记得。”
“可她已经不在了。”妈妈的声音低下去,“你就算再努力,她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非要牵扯进去?”她看着我,“你怕别人忘了她,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不会连你自己也被连累?”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走过去,轻轻将副刊通知抽出来递给她。
“她被刊登了。”我说,“这是她唯一一次,以‘作者’的身份出现在世上。”
妈妈看着那行“特别推介”字样,手有些发抖。
“她是谁?”
“她是我们班的同学。”我说,“是我们校刊社的人。” “是这个学校曾经拒绝承认、集体忘记,却真正存在过的一个学生。”
我吸了口气,眼睛有些发红。
“而我……只是替她说一句:她来过。”
——
第二天下午,我们在校外一家小图书馆门前贴上了公告:
记忆朗读会 时间:本周五晚上七点 地点:一间图书馆·黑白阅览室 内容:朗读《如果我不想忘记》原文与相关纪念文字 欢迎任何人参与,也欢迎带上一段你想分享的“被遗忘记忆”
落款是匿名。
我们没告诉任何老师,也没寻求校方批准。
那是我们自己的场地。 为李墨,也为每一个不被记住的人。
——
准备过程比想象中更紧张。 我们花了一下午重新整理她的文字、修复音频、打印手稿副本,还设计了一个留言墙。
白珊负责开场朗读。 她的手一直在抖。 “我怕念不好。”她说。
“她原来也怕。”我说,“但她还是写了。”
——
朗读会那晚,外头下着小雨。 但来的人,远超我们的预期。
不仅是同年级的同学,还有几位学长学姐,甚至我不认识的家长也来了。
当白珊站在讲台前,读出李墨第一篇《像纸一样生活》的时候,全场静得只听得见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每一个句子,都像是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划痕。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张草稿纸。” “被写满、擦掉、撕裂,然后被丢进垃圾桶。”
“但我也想,哪怕只是一次,我能成为一页被保存下来的页脚。”
我站在人群后,眼眶发热。
她写得那么低微,却那么响亮。
——
朗读结束后,我们开放了留言环节。
一位高三女生走上前,说:“我记得她。” “她借过我一支黑色中性笔,后来我没还。”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支笔。 “我留了三年。”
另一个男生站起来:“她曾帮我画过讲义封面。” “那天我没说谢谢。”
留言墙上贴满了便签。
“我记得你戴银边眼镜。” “你作文里说‘世界会温柔一阵’,我信了。”“谢谢你在我低潮时偷偷把答案纸给我。”
这些记忆零碎,但聚起来,像一盏盏灯。
我们不再沉默,不再害怕记得。
那晚,雨停了很久。
——
第二天早上,我独自一人回到校刊社旧室。
推开门的瞬间,我看见光从窗缝里斜照进来,落在那张桌子上。
我走过去,拿起她的第一份手稿。
那时我刚进校刊社,对任何事都还不熟。 她却把稿子递给我,说:“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当时笑着说:“你写得太小了,改天放大点。”
她眨了眨眼,说:“我就是想让别人读得慢一点。”
那一刻浮现得太清晰,仿佛她就在我面前。
我轻轻把那份手稿装进档案夹,抬起头。
墙上贴着的社刊封面,在光里微微发黄。
我终于明白,我们写的不只是她。
也是自己。
第十五章:《她的稿子在风里飘》
夜里,我独自走到教学楼顶。 风有些大。 我站在那里,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是一封匿名邮箱发来的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以为,只删了一个名字?”
我忽然觉得,故事还没完。
“校刊社旧址已封锁。”
那是我们周一上午收到的第一条消息。
广播站早读还没结束,贺川便收到一条内部转发的公告截图。
【因设备清查需要,校刊社原社团办公室将于本周暂时关闭,所有资料统一移交校史室整理。】
“他们想把痕迹‘整理’掉。”我看着通知,手里握着刚写好的一页稿纸。
“也就是清除。”白珊冷静地翻着自己的笔记本,“可怕的是,他们不叫‘清除’,他们说这是保存。”
当天中午,江行止老师通知我们三人——下午五点,到教务处开一个“专题座谈”。
我心知肚明,那不是座谈。
那是校方要给我们“最后一通警告”。
但我不打算退。
我把那封副刊登载通知原件复印了三份。
还有留言墙上的便签,我们小心翼翼拍下,拼成长图打印出来。
“如果他们想说我们捏造,”我说,“那我们就拿出全校的记忆对抗他们的沉默。”
我们早已不是一个人。
——
座谈会的会议室不大,门窗紧闭。
桌上只有一壶温水和三份打印好的《学生行为规范》。
江行止老师坐在主位,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
他看着我们进门,没有招呼,只微微点头。
“坐吧。”
我们照做。
“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兴师问罪。”江老师语调平缓,“是希望大家能停一停,想一想。”
“你们是学生,不是调查记者。”他顿了顿,“也不是正义的审判者。”
我垂下眼睛,指尖紧扣桌面。
“但我们是当事人。”我平静道,“校刊社社员。她是我们的同伴。”
“那你们为什么三年来都没有为她说过话?”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进我胸口。
“因为我们不记得。”贺川说,“可现在我们记得了。”
江老师抬头,视线锐利。
“不是所有事,都适合被重新翻起。”
“可真相不是‘适合’。”白珊反问,“是真相。”
空气凝滞。江老师没有继续追问,只缓缓合上电脑。
“校方会继续调查。”他说,“但我劝你们,不要再对外发布任何未经核实的资料。”
“她的稿子已经在市副刊刊登了。”我抬起头,“如果那不算核实,那你说什么才算?”
江老师沉默。
我们走出会议室时,走廊有微风。
我忽然觉得,他也并不笃定。
只是害怕。
——
教学楼三楼的楼梯转角,贴着一张被人撕下一半的A4纸。
最初是一个清洁阿姨发现的。 她只是想把垃圾捡起来,却发现纸背面写满了字。
【审稿不是一个人的决定。】 【2022年春季校刊,初审人签名:江××、蔡××】
蔡?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
“是谁?”白珊低声问。
“蔡老师……是不是当时高三的语文组副组长?”我回忆道。
贺川翻出他保存的社刊往期名单。
“2022年那期,《校刊春卷》责任编辑确实有个‘蔡哲’。”
我们突然意识到,这么久以来,我们盯着江老师。
却忽略了当年的第一审稿人可能另有其人。
“他现在还在学校吗?”我问。
“前学期调去市里的分校。”贺川说,“不过,资料室可能还有他当年的批注稿。”
我们当天下午趁体育课空档去了图书馆三楼资料柜。
图书管理员是位刚上任的年轻老师,对我们说只要登记就可以翻阅旧社团刊物。
我翻出那一年春季刊初稿文件夹,扉页上用红笔写着“拟审版”。
翻到李墨那篇《如果我不想忘记》的那一页时,我手不自觉开始颤抖。
右上角有两枚签名印章。
一个是熟悉的“江行止”,另一个……潦草却可辨认——“蔡哲”。
而在稿纸背面,有铅笔写的圈批:
“太过情绪化,不适合作为刊首推荐。”
“作者背景不明,建议替换。”
我看着那两个评语,胸口像被灌了冷水。
这就是她“消失”的第一刀。 不是错误。
而是建议。
我把稿纸拍下来。 “他删她,不是因为内容不好。”我声音发哑,“而是因为她不够‘清晰’。”
“清晰”是一个系统词汇。
意思是:“你是谁,有没有标签,有没有人担保。”
而李墨——只是个不被熟记的人。
贺川看着我,低声说:“那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
“我们要找到蔡哲。”
“问他一句——你还记得她吗?”
——
周六,我们搭上前往市分校的公交。
那是一个略偏僻的新校区,建筑全新,学生不多,门卫核查很严。
我们借口“探访朋友”进入校园,绕过教学楼后,终于找到教师办公楼。
“你确定他会在?”我低声问。
“他是这学期语文组组长。”白珊确认,“官网上写得清清楚楚。”
我们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秒,然后敲门。
“请进。”
门被推开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却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些,穿着灰色毛衣,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
“请问……是蔡哲老师吗?”
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们是?”
我深吸一口气,递上那张复印的校刊初稿。
“您还记得这份稿子吗?”
他接过,眉头立刻皱起。
“这是很久以前的稿件。”他说,“你们怎么会有?”
“我们是作者同届的校刊社成员。”我平静地说,“这篇稿子,最终没有刊登。”
“你想问我为什么删她?”
“是。”我直视他,“您当年写的评语是:‘太过情绪化,不适合作为刊首推荐’。”
他沉默片刻。
“我记得这份稿子。”他终于开口,“其实,我并不讨厌它。”
“那为什么?”
“你们还年轻,不知道那时候情况。”他把稿子放回桌面,“刊首文章需要明确立场、适当代表性。这篇稿子,太私人。”
“可那是她真实的声音。”我忍不住提高音量。
“那也是她的危险。”他反驳,“你知道吗?她当时在学校里并不被认可。我是怕她受到影响。”
“所以你替她决定她该被隐藏?”
“我以为,保护她最好的方式是让她先避开锋芒。”
“可她最后还是被彻底删除了。”我低声说,“不是保护,是抹去。”
他沉默良久。
“后来我确实知道,她的名字没再出现在任何名册。”
“您后悔吗?”我问。
蔡哲看着窗外,说:“我后悔的是,我那时没有去找她解释。”
“如果现在有机会写一段补语呢?”
他没有立刻回答。
但就在我们离开前,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信纸。
“这是她当年交稿时附上的自述。”
我们全愣住了。
“我没舍得丢。你们要不要?”
我郑重接过那封纸。
上面写着:
“我不确定自己写得是否合适,但我想,写总比沉默好。”
“我不是想证明什么,我只是想留下一点,证明我来过。”
李墨那封“自述”的复印件,三天后出现在匿名墙。
有人用极工整的手写体,在便签纸上将全文一笔一划誊写下来。
照片被转发、截图、配音,甚至配上了钢琴背景重新剪辑上传。
不到一天,话题#如果我不想忘记 登上了校内社交榜首。
有人留言:“这像是我写的。” 也有人说:“我总算明白,她不是特例,她是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没有主动承认是我们贴的。
但大家已经知道是谁。
而我们不再需要隐藏。
——
校方终究回应了。
周四上午,通知贴上教务处公告栏——
【关于2022年校刊社编辑事件的听证说明会】 时间:本周五下午四点半 地点:行政楼第一会议室 与会代表:学生代表三名,指导教师代表两名,校史组一名,副校长主持
我们知道,这不是“讨论”。
这是校方想借“程序性公正”来回收风口。
但也正因为这是“公开”的, 我们要说出那些,曾经无人问津的声音。
——
听证会当天,会议室座无虚席。 教务处从未见过这么多学生自发围坐。
我们三人坐在学生代表席。
江老师坐在教师席,表情沉静。
另一位是历史组的老教师,平时几乎不干涉社团事。
副校长翻阅完资料后说:“你们希望校方怎么做?”
我吸了口气:“我们希望恢复李墨的校刊署名。承认她的文章在校内最初曾被删除。并将她的原文收入校史文库,作为例外记述。”
全场鸦雀无声。
副校长看向教师席:“江老师、黎老师,你们意见如何?”
江行止低头许久,才抬头道:“我没有异议。”
而黎老师,却说:“我们能否避免直接署名?改为‘匿名作者’?”
“为什么?”白珊问。
“这可能引发复制性行为。”他说,“未来是否所有‘未通过稿件’都要恢复?我们怎么判断?”
“可她不是没通过。”我看着他,“她是被删了。”
“我们不是要求例行公正,而是要还一个人存在的权利。”
会场再次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一名学生站起身走向发言席。 是钟遇。
他拿出一本本子:“我是2022年春季校刊成员。” “我证明,她的文章原本在初稿上。” “而我们从未收到‘不通过通知’,只看到它从目录里消失。”
他说完,把那页影印出来的原稿目录交上。
副校长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们会记录本次听证内容,交由校理事会审议。”
“审议时间呢?”我问。
“暂定下周。”
——
听证会结束的傍晚,天边是难得一见的红色霞光。 我们三人走在教学楼后。
“你觉得……有用吗?”我问。
“我不知道。”白珊说。
我也不知道。
我们只是把纸举到阳光下,没办法逼谁看清。
——
晚自习结束后,我回到教室,桌子上放着一张便利贴:
“你怕忘了,我陪你记住。”
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他。
我低头笑了一下,把那张纸叠起来放进抽屉。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记住一个人,是可以两个人一起完成的。
——
第二天清晨,一封新邮件发送到广播站公邮。 标题是:
“她来过。”
附件是一封PDF文档。 题目:《无名者文库·第一期:如果我不想忘记》 副署:本校文史组审核通过。
文档正文第一页,用特别小的字写着:
“本文原作者:李墨(2022年春季校刊社成员)”
我看到那一刻,手指颤抖。
她的名字,终于出现在纸上。
——
夜里,我独自走到教学楼顶。 风有些大。
我站在那里,听见手机响了一声。
是一封匿名邮箱发来的邮件。
内容只有一句话:
“你以为,只删了一个名字?”
我忽然觉得,故事还没完。
第十六章:《无名者之列》
我们合上胶片盒,走出图书馆时,阳光透过玻璃投下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底片。
那个被我们遗忘的人,终于重新在光里浮现。
那封匿名邮件之后,我一整夜没睡。
它像一根针扎进神经末梢,提醒我:
我们找到李墨,只是因为她留下了“被察觉”的痕迹。
那其他人呢? 是不是还有名字,被悄悄挪走,却连回响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广播站管理员把我们叫去值班室,说前晚广播服务器自动弹出一个“录音任务日志”。
那是一份系统缓存——文件名为: 【2022_04_17_广播室_任务草稿】
文件里,赫然写着一句注解:
“朗读录音:校刊社成员李墨。”
我屏住呼吸点开。
音频播放的是一段模糊又清晰的声音:
“如果我可以留下……我希望是用自己的声音。”
那是她。
那是三年前,从未播放出来的广播室录音。
她的声音颤抖,却坚定。
像是对着另一个时间的我们说话。
我们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直到贺川低声说:“她留下过太多东西……只是没人敢播出来。”
我们在服务器记录里继续翻找。
就在那组录音的下方,我们看到一个陌生的文件夹: 【替换版】
打开后,是几份与原本不同的“社团推荐录音”, 其中一份,语速奇快,内容与李墨的稿子完全不搭。
“有人——在她播出前一晚,把这段替换了。”白珊推测。
“你看时间。”我指向修改时间戳,
【2022/04/17 22:43】
“整整晚了13分钟。” “这意味着她已经录完,只是被人进来删掉,换成了另一个。”
“换录音的人,是谁?” 我们互看一眼。
我们决定:回到广播室。
去看当晚值班登记簿。
——
我们一行人回到广播室时,天色刚暗。
楼道里安静得出奇,只能听见荧光灯轻微的嗡鸣。
值班登记簿就摆在广播室门边的小柜上。
翻开2022年4月17日那一页,笔迹清晰。
17:30 - 18:30:贺川
19:00 - 20:00:校刊社编辑录音
22:00 - 22:30:林知遥(签名潦草,但依稀可辨)
“林知遥?”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白珊低声道:“我听过这个名字……她是李墨那一届的。”
贺川从口袋里翻出2022年校刊社招新文档。 果然,尾页那一栏:
见习编辑:林知遥(后因个人原因中途退社)
我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场景。
那张老照片里,除了我、李墨、贺川,还有夏芷宁—— 而照片边角,有一个几乎被光斑遮住的侧影。
我当时以为是拍摄角度问题。
现在想来……那极可能是她。
“你们还记得她?”我声音发干。
没人说话。
那是一种比“陌生”更可怕的状态。
——是我们曾朝夕相处、却彻底被遗忘的人。
“她为什么会进广播室?”我追问,“她已经退社了。”
“也许……她知道那段录音。”贺川声音发紧,“也许,是她替换的。”
我们立刻去翻当年的广播值班档案。
在4月17日的留言记录中,有一句铅笔手写:
“李墨的录音,音质太差,老师说不播了。” 落款:L.Z.Y.
林知遥的首字母。
我们终于找到了第二位“删名者”的线索。
但她人在哪里? 是否也是“被替代”的人? 还是“主动替代”的那一个?
我们决定:去找这张照片的原始底片。
只有底片,才能揭开那被光晕遮蔽的角落。
——
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一张底片上。
根据当年社刊的影像资料管理流程,底片原本由指导老师保管。
但2023年学校整顿时,一批摄影资料被归档移交至校史室。
我们请假溜进图书馆三楼的校史资料档案室。
那是个几乎没人来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的味道。
白珊戴着手套,从一大堆灰扑扑的胶卷盒中翻找。
“《社团生活·春季特辑》……”她轻声念,“2022年,找到了!”
我小心地从盒里抽出那张薄薄的底片。
放进旧式阅读器里,转动旋钮。
画面慢慢显现。
熟悉的合影出现在眼前——我站在正中,贺川在我右边,李墨和夏芷宁站两侧。
可在照片边缘—— 有一个我们曾无数次忽略的、被光晕压住的侧影。
我调整焦距,放大,再放大。
那是一个穿着校刊社灰蓝制服的女生。
短发,眼神淡漠地望向镜头外。
她没有笑。
甚至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张照片里。
“就是她。”我喃喃道。 “林知遥。”
底片背后,贴着一张泛黄的便利贴。
笔迹极小,用铅笔写着一句话:
“我不是她,但我也怕被删。”
我怔住。 白珊轻声念出来:“她在替谁做决定前,已经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
“所以她动了手。”我说,“但她也是,另一个被系统排斥的人。”
贺川低声道:“也许……她根本不是敌人。她只是提前感受到被替代的重量。”
我们沉默很久。
“我们该找到她。”我说,“不只是问她为什么替换了那段录音。” “也许她知道更多。”
“也许……她就是下一段故事的开始。”
我们合上胶片盒,走出图书馆时,阳光透过玻璃投下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底片。
那个被我们遗忘的人,终于重新在光里浮现。
第十七章:《她留下了一封未寄出的信》
我怕她被看见之后,我会更透明。
她像一束光,而我只是背后的影子。
所以我把光关掉了。
我们回到教室时,天已擦黑。
广播站的便签簿上,有一张被人悄悄贴上的纸条:
【L.Z.Y 已于2022年夏季中途退学。】
【留下的所有个人物品,于当年由家属打包带走。】
没有署名。
但我们知道,这是她的回应。
她不在校内。
我们也找不到她的联系方式。
我们尝试通过旧社团群找人打听。
终于有人回了一句: “她退学前,把东西放在了图书馆借阅室的失物柜。”
——
第二天一早,我们赶去图书馆一楼。
最角落那个编号【B-03】的木格子里,静静躺着一个棕色纸袋。
封口泛白,纸角磨损。
纸袋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给自己。” 落款:Z.Y.
我小心打开袋子。
里面装着一叠手稿、一支快断掉的圆珠笔,以及一封折叠好的信。
白信封,没有收件人。
封口没有封死。
我们互望一眼,轻轻抽出信纸。
我展开那封信。
字迹不整齐,但用笔很深,好像每一笔都咬进纸里。
【李墨走后,我想了很久,也写了很多稿。 但从来没有寄出去。我知道她留下的那篇文章很好。 不是内容,是那种‘她非得写出来不可’的执着。 可我太胆小了。那天晚上,我进了广播室。 看着她的录音,还在‘未确认播放’文件夹里。 我想点开听,但手一直在抖。后来,我删了。 我说服自己,是因为‘她可能不希望这个版本被听见’。可真正的原因是—— 我怕她被看见之后,我会更透明。她像一束光,而我只是背后的影子。所以我把光关掉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勇敢。 那是把恐惧投射到别人身上。我不是她,但我也怕被删。 我只是没想到,最后连我自己也被剪掉了。如果你看见这封信, 就算没原谅我,也请你记得我说过这句话:我不想再删掉任何一个人了。 包括我自己。】
我合上信纸,手指微微发颤。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她。
她不是凶手。
也不是牺牲品。
她只是——也曾试图留名的人。
“林初。”贺川声音低低传来。
“嗯?”我抬头。
“我们都不该被删。”他说,“我们都该留下来。”
我看着他眼睛。
那一刻我明白,记住一个人,有时不是写名字那么简单。
是承认,她存在过——连同她的错误,她的胆怯,她的后来。
我没有立刻起身。
手中的信纸轻得像要被风吹走,可它的分量却像压着整个胸口。
白珊坐在我身边,轻声问:“你觉得她写的稿子……还在吗?”
我点点头。“她留下信,就说明她没想彻底消失。”
我们重新翻查那个纸袋。
那叠手稿夹得很整齐,最上面一页是打印稿,其余是手写。
标题那一行清楚地写着:
【《关于影子,也关于存在》
署名:林知遥】
我轻声念出来。
第一段是这样写的:
【我们都是某人的影子,尤其在青春期。 被期待、被对比、被忽略、被删减。 有些人强烈地发光,于是我们只能学会躲进后排。 可我不甘心。 如果能写点什么,如果能被记住——那就不是白来一次。】
贺川翻看后几页:“这不像是给社刊写的,是她的个人稿。”
“可她写下了,也留了副本。”白珊说,“她希望有人看见。”
我们商量后决定将这篇稿子提交至“无名者文库”。
我们不确定校方是否接受,但这是我们目前能做的唯一方式。
稿件上传后,我看到页面提示:
【正在审核中】 预计回复:三个工作日内
我点了关闭。
心里却有一种久违的松动感。
——
晚上我独自走回寝室。
路过广播站时,那张“关于李墨”的贴纸已经被新一批留言盖过。
但我停住脚步。
靠近墙角,有人用极浅的铅笔写了一句:
【Z.Y,你的稿子我看见了。】
旁边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她,终究被某个人记住了。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广播站后台邮箱。
一封新邮件躺在最上方。
标题:【转交文稿——林知遥最终备份】
附件是一个PDF。
打开后,是林知遥那篇《关于影子,也关于存在》的最终定稿。
页脚处,有一行小字:
【Z.Y. 校刊社见习编辑 未署名版本 自留】
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音频图标。
我点开。
那是她自己的朗读。
她的声音不像李墨那样清晰、坚定。
她有些犹豫,每一句话之间留着微妙停顿。
但我听着听着,竟然开始落泪。
那不是因为她的稿子特别感人。
而是因为——她用自己的方式,留下了她。
贺川在我身后站了一会,低声说:“要不要播出来?”
我擦了擦眼角。 点头:“就用这个做明天的‘无名者栏目’首播。”
我们没有删去她犹豫的停顿,也没有添加配乐。
就让她的声音,用最真实的样子,存在一次。
第十八章:《不是忘了,是你答应不再提起》
它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书页泛黄。
我小心地翻开每一页。
终于,在第127页夹缝处,我摸到一张小纸片。
那是一张被折了四次的便利贴。 展开后,只写了四个数字:
“6207”
那封信寄错了。
它原本属于“社团资料室遗留信件”,按理应归档处理。
但不知为何,被当作“广播站遗物”放在我的个人收件格。
我本来不想拆开。
可信封背面,用铅笔写了一句:
“林初亲启(请你记得)”
我的指尖一下子凉了。
封口已经翘起,是那种老式牛皮纸信封。
我深吸一口气,抽出内页。
【林初: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看到这封信,或者已经不记得我们谈过什么。 但你曾经答应过我,‘如果有一天一切都过去了,就别再提起’。
所以,当所有人开始寻找我的时候,我是既难过又释然的。
你真的忘了啊。
忘了那间旧教室的合影,忘了我借给你那本书,忘了我最怕打雷时抓过你的袖口。
我不怪你。 因为你说过,如果我真的‘不想留下’,你就帮我藏住——连名字也不留。】
那一刻,我几乎握不住那张信纸。
这封信不是李墨的,不是林知遥的。 是另一个人写的。
另一个——我们至今未曾追查过的“她”。
我盯着那封信,手指微微发抖。
“你说过,如果我真的‘不想留下’,你就帮我藏住——连名字也不留。”
这句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开一段封闭太久的记忆。
我闭上眼。
脑海中开始浮现那年春末的一场雷雨。
我坐在图书馆最西边的角落里。
雷声一下一下地轰着,窗户轻微震动。
我正埋头改稿,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
她没说话,只轻轻地握住我的衣袖。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
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神色淡淡的,但她的指尖在颤。
她低声说:“你可不可以不记住我?”
我愣住。
她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好不好?”
我那时点头。
她把一本书塞到我怀里,然后站起来离开。
那本书是《看不见的人》——我至今还记得封面上印着一句话:
“真正消失的人,不是死去的,而是被记忆放弃的。”
——
我猛地睁开眼。
“林初?”
是贺川的声音。
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广播站门前的台阶上发呆太久。
他递来一杯热水。 “你脸色不好。”
我接过来,手仍有些抖。
“贺川……”我声音低低的,“如果……我删过一个人呢?”
他看着我,没有急着回答。
我慢慢讲出刚才的记忆。
那场雷雨。
那句“你就当我没来过”。
那本书。 那双颤抖的手。
“她是谁?”他问。
我摇头:“我不知道名字。”
“可她记得你。”
我哑声道:“我答应过她,不记住。”
空气安静了很久。
贺川坐下来,靠在我旁边。
他低声说:“这世上不是每个‘被忘记的人’都愿意被重新记起。”
“可她写信给你了。” “她还在等你违背诺言。”
我笑了一下,却笑得酸。
“你要找她吗?”
我点头。
“这一次,不是为了还谁的名字。”我轻声说,“而是为我自己。”
“我想知道—— 我亲手藏起来的那个人, 她真的希望被我忘记, 还是……她只是想被我亲口叫一次名字。”
我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把三年前那本《看不见的人》从柜底翻出来。
它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书页泛黄。
我小心地翻开每一页。
终于,在第127页夹缝处,我摸到一张小纸片。
那是一张被折了四次的便利贴。 展开后,只写了四个数字:
【6207】
我盯着那行数字,陷入沉思。
“六二零七……是门牌号吗?” “是某个日期?密码?档案编号?”
我立刻拍下纸条,发给白珊和贺川。
——
不到五分钟,白珊就打来电话。
“你确定是6207?”她压低声音问。
“嗯。”我回答,“你知道这是什么?”
“是旧校友资料室的编号。” “六楼东侧,档案区最深的一个小隔间。”
我心脏猛跳了一下。
那是只有教务处和学籍管理老师才会使用的地方。
“要不要一起进去?”白珊问。
我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 “现在。”
——
晚自习后,我们三人溜进行政楼。
贺川用广播站备用钥匙打开后门,我们快速上到六楼。
档案室门口贴着“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
“6207……”我低声念,找到最末端的铁门。
门没有上锁。
我们推开门,灯光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陈纸灰尘和旧铁锈的味道。
房间正中摆着一排排铁架,整整齐齐地摆满档案盒。
我顺着标签找到【2021–2022学年 春季期 转学/退学资料】。
抽出编号【L-6207】。
档案袋上写着:
【姓名:沈轻予】
【学号:21230607 】
【学籍状态:已退档,资料封存】
“是她。”我几乎脱口而出。
我手指摩挲着那三个字。
她终于有了名字。
第十九章:《她的名字,从来没有在名单上出现》
她留下了编号。
她把名字藏进了书页。
这说明,她想被记起。
哪怕只是一点。
哪怕只是—— 被我记起。
“沈轻予。”
我轻声念出那三个字。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一层层被压在记忆底下的水波缓缓浮上来。
不是陌生。 而是太熟。
熟到我从未怀疑自己为何没提起她。
我们在档案室沉默很久。
白珊先开口:“她从没在社团名单上出现。”
我点头:“甚至没出现在任何照片、签到表、通告里。”
贺川翻着那份档案:
退学原因:家庭因素 最后在校日期:2022年5月21日 指导教师确认签字:——江行止
“是他?”白珊皱眉。
我们互看一眼。
那天正是——图书馆停电的那天。
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这不是巧合。”
贺川轻声说:“我们找到她……可她被删的,比李墨更干净。”
“连她‘加入过’的痕迹都没有。”
我低头看着档案袋最后一页。
贴着一张照片,是她的学生证复印件。
短发,眼神平静。
她站在镜头前,像早就知道自己终将从所有名册上消失。
“她,曾经说过一句话。”我声音很低,“她说——如果她真的不想留下,就连名字也不留。”
可她写了信。
她留下了编号。
她把名字藏进了书页。
这说明,她想被记起。
哪怕只是一点。
哪怕只是—— 被我记起。
我闭上眼。
“我想见她。”我说。
我们离开档案室时,天已经快亮了。
走廊的灯在清晨的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一直攥着那张学生证复印件。
照片上的她看着前方,像是对着某个我还未想起的承诺。
“她最后一次借的书是……”白珊打开图书馆后台,输入学号“21230607”。
一条记录跳出来: 《写给不存在的人》 借出时间:2022年5月19日 归还状态:未归还 备注:特殊通道借阅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
“特殊通道”是为校内社团成员或项目展示提供的借阅权限。
“她借了这本,说明她想留下些什么。”我说。
我们立刻赶往图书馆五楼。
那本书被放在“未归还书目回收箱”里。 封面已经有些泛黄,扉页处夹着一个印有二维码的小纸条。
[私人上传音频链接 {she_wrote_for_me_6207.mp3} 】
[下载密码:21230607]
我看着那串字符,几乎不敢相信。
我们打开笔电,连接耳机,输入密码,下载。
文件加载那一刻,我的手指都在颤。
音频播放——
是她的声音。
“林初。”
“我知道你会看到这个文件。 你总是会去翻别人藏起来的东西。 所以我决定,把我也藏在你能找到的地方。”
她轻轻笑了笑。
“那时候我说不想留下,是怕留下也没有意义。 可其实我——还是希望你听到。”
“不是你能救我,而是你能记得我。”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
音频最后,她轻声说:
“我真的不介意你忘了我…… 只是希望,你曾用心听过我一次。”
屏幕渐渐暗下,播放器停在最后一秒。
我们三个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贺川低声道:
“她不是在控诉我们。” “她是在给我们机会。”
我点头。 轻轻地说:
“我听到了。”
我们没有立刻离开。
那段音频播放结束后,室内一片沉默。
白珊站起身,把书轻轻放回回收箱。
“她把这一切安排得太妥帖了。”她说。
“就好像她知道,如果不这么留下,我们就再也不会提起。”
我点了点头。 “是时候给她一篇文章了。”
我们三人连夜回到校刊室。
灯光昏黄。
灯光昏黄,投在贺川的睫毛上,影子一晃一晃。
我不自觉多看了几眼,才低头翻开桌上的草稿纸。
贺川负责调出校刊模板,我负责写稿,白珊负责联络校史展专题栏目。
标题我们想了很久。
最终,我写下:
《她没有名字,但我记得她的声音》
正文第一段:
“如果你曾听过一个人讲话,即便只有一次, 那么她就不再完全消失。”
我写下了我们的回忆、她的退学记录、她的信、她藏在书页里的编号、她留下的录音。
我没有美化她。
也没有拔高她。
我只是完整地,记下了她确实存在过的轨迹。
每写一句,我就停一秒,耳边是贺川安静的呼吸。
他没有催我,也没有插话,就坐在我旁边,像始终在等我整理好所有思绪。
我突然想起初一那年,是他第一个鼓励我参加校刊社。
文章发出后,一开始没有太多人留意。
但过了两天,校网留言区出现一条热评:
“我记得她,她在高一和我坐过同桌。” “她喜欢《白夜行》,常用橘黄色笔划关键词。”
再后来,更多留言冒出来。
“她借过我笔。” “她曾写匿名诗投给广播站。” “她上过一次舞台剧彩排,演的是‘看不见的人’。”
我看着那些名字,一个个跳出来。
像一条曾被斩断的时间线,在一点点接回。
她没有完全消失。
只是我们没有努力去记起她。
而现在,她回来了。
——
一周后,校方通过了我们申请。
在“无名者文库”专题下,为她设置了独立页面。
名称:【沈轻予】(2022春季退学)
留名方式:音频、手稿、推荐书单、信件
那天下午,我独自回到广播室。
把她的录音放进校网音频后台,设置了永久播放权限。
我没有加配乐,没有剪辑。
她的声音,就这样在某个午后,像一缕光那样缓慢响起。
——
几天后,我在校刊社信箱里发现一封信。
无署名。
信封里,是一张旧照片。
那张照片我从未见过。
我们六个人站在窗边。
我、贺川、李墨、白珊、夏芷宁、沈轻予。
光线斜斜地打进来,六人的影子交错在地面。
背后有字:
“你以为只删了她一个人吗?”
我心头一震。
正当我打算告诉贺川,广播站的通知响起:
“校史档案室系统即将进行新一轮清查,请相关学生提交旧档审批表。”
广播结束。
我的手机收到一封邮件。
发件人:no_name@school.sys
主题: 【名单重启前,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第二十章:《名单重启前的最后一夜》
阳光正好,校园空旷。
而我脑中那张照片,突然清晰了起来。
五人并肩而立,第六人站在最远的墙角。
他的脸藏在光后。
那封系统邮件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提醒。
发件人:no_name@school.sys
主题:【名单重启前,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
【选择你想留下的名字,其余,将被系统永久清除。】
我盯着这句话,屏幕的蓝光映在眼里,像一道慢慢拉开的裂缝。
当天深夜,校网后台系统弹出通告:
【2022年度所有学生社团成员资料,将进行最终合并归档。 未在校刊存档系统中登记者,将不再保留任何记录。】
我知道,这不是一次“正常的清理”。
它像是一场象征意义的终审。
而我,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我在校刊室一夜没睡。
白珊和贺川也都留了下来。
我们围坐在老旧的木桌前,把所有纸本、照片、信件、音频备份按人名排好。
林知遥、李墨、沈轻予——每一个名字都曾被删去。
“除了她们三人,”白珊忽然说,“还有没有你没告诉我们的?”
我一怔。
贺川看了我一眼,没有插话。
我沉默了一会,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一张旧便条。
那是我一年级刚进校刊社时收到的匿名纸条:
“如果你也想被留下,就别让别人发现我们。”
落款处,只画了一个●。
这张纸条,我从来没给任何人看过。
“你怀疑,这封邮件,是他们之一发的?”贺川问。
我点头:“可能是那张照片的第六个人。”
“可我们从没见过他。”
“或许……”我看着窗外缓缓亮起的天色,“他就是第一个‘自愿消失的人’。”
——
清晨六点整,校网开放名单重启系统。
我打开“无名者文库”后台,点击“导入实名记录”。
弹出对话框:
“以下为即将重新写入校网资料的个体,请确认:”
屏幕上一行行名字浮现。
李墨 ✔
林知遥 ✔
沈轻予 ✔
我顿了顿,在最下方新增一个栏目:
【第四人|匿名】
【编号:● 】
【留名形式:未知】
我将他也一并提交。
片刻后,系统弹窗:
【已成功写入归档。】
我长出一口气。
“就算他永远不出现,”我低声说,“我也想让他知道,他被记得了。”
贺川站在我身后,轻声说:“你做到了。”
我回头。
他站得不远不近,像这整个故事里一直陪在我身边的背景。
可此刻我知道,他不是背景。
他是那个——我一转头,就能靠近的人。
——
当天傍晚,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终于违约了。】
【很好。】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抬头看着傍晚的天色。
阳光正好,校园空旷。
而我脑中那张照片,突然清晰了起来。
五人并肩而立,第六人站在最远的墙角。
他的脸藏在光后。
可现在,我想起了他的名字。
我睁大眼,嘴唇微张,却在开口前停了下来。
有些名字,是写下后才能被读出。
而有些人—— 他不在名单里,但他一直在我们中间。
我提起笔,在校刊的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
“他是第零号记录者。”
“而这一切,只是他留下的第一页。”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