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我高中毕业。
谢师宴我没有哭,开心地和每一位到场的老师合照,饭也吃得超香。
我的左边是她,右边是她,嘿嘿,也不用一位位点过去,整张桌子,没有那个理想中我们应该紧靠而坐的人。
喔还有,那个晚上,雨下得很大很大,虽然不至于让整座城市倾倒,但与告别的夜晚倒是非常应景。
大雨啊。
我刚好换了一部新手机,有啥好处呢,输入法不会轻易出现她的名字,聊天记录通通消失,很多照片也可以丢掉了。
虽然,
很多东西实在磨灭不了。
送出的礼物、写下的信件、信誓旦旦的诺言、共同的朋友、喋喋不休的回忆。
操场一起跑,歌一起唱过,一起回家过,课一起上,同桌过,共享彼此的矫情和幼稚,为她开心过,为她害怕过,为她不平,讨厌过同一个人,也一起为集体的成功喝彩。
熟到不能再熟,亲密到毫无缝隙,把我的开怀建立在你的窘迫之上,我的未来也安排给你一大半。
如果你想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小王子》
高三,诶,你的高三是什么样啊?
我们文科班呢,是在走廊和楼梯上都站满了人,每个路过的人都是蹑手蹑脚,因为他们认真背书嘴里噼里啪啦的样子就像在修炼一门绝世武功。打扰者,咔嚓。
但我是相较而言比较悠闲的那种,背书可以,边背边聊也喜欢,但是总得做点事应和高三的紧张感吧,然后我就在组内换了个位子,和一位数学水平高于全组的小美女搭了伙,和差不多同桌了一年的那个人,分开了。
如果事事都是环环相扣的话,换位子这头开得太妙了,以至于我们在初生嫌隙的又匆又忙的那段高中岁月的尾巴里,永远也找不到一个贴切的时间来好好处理咱们的问题。
我们当时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没错就是鱿鱼,可是毕业前100天,我们吵架了,吵得可厉害可严重。导火索,是一个诡异而无趣的八卦。她无意想透露这个奇妙的八卦给鱿鱼,被我一个眼神制止,结果在我含含糊糊说不出什么话的时候,她说了一个学妹总在眼保健操时间来我们班上看某男生的故事顶上。哦,划重点,这故事是真事。
我们都懂的,生活是不容易平静的。你犯一次别扭,可能就得用将来的无数次委屈来填补。
鱿鱼第二天就知道了原来的那个八卦,她立马怒了,不是因为我们两个的隐瞒,而是她觉得学妹那事是我们两在扯谎,而且我是主犯。天哪,欺骗啊,无疑是友情里的大罪。
解释的时候我真的要委屈哭了,说了是真事你怎么就是不信呢,没有欺骗没有欺骗没有欺骗啊。
我俩怎么好言软语都没有用,人家啥也不听,就是要给你扣一顶欺骗的帽子,然后呢,就掰了。
这就是我的高三,血淋淋的青春和文科班的女生。
高二,文理分班。
说句真的,那会儿我对和她同班这个现实,内心毫无波澜。这女的打我们认识那会儿就张扬到不行,哈哈偏偏我又是个内心闷骚到极致的人,对她也没有那么来电。
但是我要坦诚说,这家伙,改变了我。
她是个非常向日葵的女生,天天都是打了鸡血一样的灿烂和热情,表情可以很夸张,笑点可以很低,和每个人都可以玩得很嗨。
她让我变得更大胆了,兴致来了就会一起唱歌,《the show》我们有一阵经常唱,有的时候还一起演戏,对对对,就是——演戏。她是奥斯卡白玉兰金马金鸡各种奖影后,我就负责在红毯边上拍她采访她顺手再给她颁奖杯递皇冠什么的,其实特像两个傻子,但是那个时候,硬是可以一边躁着脸一边咬牙演,毕竟友谊堪比金刚石嘛。
这就是我们和对方都是全天下第一好的阶段了。
上课的时候,她总会无意识地靠在我身上,刻意软成一条泥鳅,我就是不让她借力,常常故意往外倒,她只好故作愤怒地瞪眼加尖叫,无聊的时候她会坐在位子上身子往后躺,我偶尔会故意压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看她呲牙咧嘴却起不来的样子就特别开心。
她也经常犯蠢,例如听说芒果止血,来大姨妈时就吃了个超大的芒果去睡觉,结果一早醒来血流成汪洋,被她妈大骂一顿。我听说那会儿都笑翻了,世界上还有谁会比她更神经大条吗??
我是她谈恋爱时第一个打电话告知的人,她那种春天来了的语气和说出【怦然心动】四个字时的甜腻腻,我永远都记得。
我们彼此了解,她喜欢胡歌和蒲熠星,一直以胡歌老婆和蒲熠星女朋友自居,不过后来她好像变成胡歌前妻以及蒲熠星老婆了,女人真是善变哪。我喜欢韬韬、小白,最喜欢的作家是书故梦,非常欣赏王小波和刘同,无数次安利《小王子》。
我们会给对方写信送礼物,会鼓励彼此会赞美对方,力图把每一个不重要的小日子都过成盛大的新年。
可是现在,我真的讨厌这些了解,只想把全部的了解通通都收回。
女生之间,走心,很常见的。
走心的唯一不好就是,分开后,所有她的痕迹你都想藏起来,信收起来,礼物装起来,相册再也不愿意打开了。
我是非常矫情的人,非常非常,矫情。
毕业后我们说得清楚,她说:江湖再见,隔天我就拉黑了她的微信,取关微博+移除粉丝,不是因为怨恨哦,大概是一种嫉妒与强迫,我嫉妒她有我没我都快活,所有社交媒体上的更新都频繁得让我郁闷,我也要强迫自己接受我们分开了的现实,而不是让一切如常。
我得冷漠起来啊。
高一,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我和六一考到同一所高中,分班时又分在一起。我们那所市里最好的高中,有个以小组为单位进行学习的翻转课堂模式,她和六一是一个组。那时我就不爽了,源起天蝎座可怕的占有欲,我看她俩笑得开心打得火热就老是有自己要失宠的预感,所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不出她的好。
还有就是,我一直感觉她是不喜欢我的。不过呢,不喜欢也是正常的,很多人说第一眼看我会觉得我高傲,我那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读书,很防备也很紧张,开学自我介绍时发现同学们会很多才艺也当过各种班干部,觉得自己超渺小,好像是种小镇姑娘意外得到了水晶鞋却穿不上的恐慌感在沸腾。
之后有一次,我和六一一起吃饭,散步的时候聊起来,我坦白地说我觉得她不喜欢我,六一叫我别想太多,她之前也认为组里有个同学不好相处,可是人家还主动给她打了招呼。
我这人唯一这点好吧,我不苛刻,对谁都能有期待。
结果就发现这姑娘还不错耶。
我们一起在学校南门执勤,偷偷点外卖,躲在开着空调的门卫室里吃扁肉,哈哈当时保安叔叔大概是被我们的美貌折服了。
一起讨论小说,说起一些虐心的情节会放大声音,这时班上男生就会对我们翻白眼。
也有争执,因为歌咏比赛里裙子的长度冷脸,把她惹哭,写小纸条远远地递上向她道歉。
我回想这一年,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在刚开学的军训,大家谁也不认识谁的休息时光,女生们盘腿坐在操场上,她距离我不远不近,我笑着,无意一眼看过去,心想,这女生长得挺眼熟。
这是我们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开始。
我曾经在微博上看见过一句话,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会选择不要认识你,不是我后悔,而是我无法面对现在的结局。
我的回答,也一样。
你曾经说,滚滚红尘我们要一起走,嘁,算了,各走各的吧。
昨天我回答了一个问题:如果你遇见十七岁的自己,你会说什么?
咦,现在就是17岁啊,那就回到半年前,刚刚十七岁的时候,我很想和自己说:如果未来可以改变的话,你必须必须要记住,在离高考100天之前,不要把那个无聊的八卦告诉她,这样,你们三个不会吵架,她们两个不会和好,你和她,也不至于,意外告别了。
有很多一直被我忽略的细节也都浮现了,高三以来,换了位子,我不去晚修,渐渐得甚至连放学都没有一起走,我们很少聊天,很少一起去小卖部,我们几乎没有,所谓走心的时刻了。
世界上果真没有不需要分分钟的热烈也能始终维持的感情吗?
在感情生疏的时候,多细微的改变也变得惊天动地了,就连一点点的失望也会野蛮生长开。
我无法忍耐,更不想装成若无其事,我一直在找时间和她讲个明白,哪怕已经是在离高考30天的时候。
直到那天,体育委员催着我们在体育成绩表上确认签字,她不在,我只好去找。我听同学说她可能是去了心理辅导室,那一刻我有点内疚,原来一直以来我们的问题也像困扰我一样让你难受。
我刷刷刷飞奔上楼,想在心理室门口先听一听,听了一会儿都是老师的声音,但我就是有种直觉,她就在那里边。
然后我又下楼一趟,拿着笔和成绩单等在门口。心里假设着好几种和她四目相对时的场景,她是错愕,还是会感觉尴尬。
这女的超爱哭的,我要不要再去拿包纸?
一边想着,一边又下楼。
结果我居然在等在门口的时候,退缩了。我没法面对她呀,不管她是一脸平静还是满眼水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好。
所以,那个下午,我跑了。真是这么刚好,我一回班上,她就在两秒后进门了。一念之差而已。
我给她写了一封信,万万不想提笔的,但是很多话我憋不下,这事过不去我就难受。她的回信我看了好几遍,她告诉我,她不知道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只希望,时间给我们答案。
那时离高考15天吧。
我就想:算啦,随便她吧。即使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冷处理,最最最厌恶的就是模糊不清。
我不是气你和她和好,我早就说了无数遍,原来那件事我们俩没错,她想不通她想歪和我们并没关系啊。我只是感觉好难受,我们不如以前好了,你也不会处处为我着想了。
我只是害怕,这种骤然变冷的态度。
越是亲密的人,越是知道如何让对方痛苦。
很讨厌当时我们的无措和脆弱,只好让高考成为我们忽视很多事的挡箭牌。所以关系变得更加岌岌可危,全是自找的。
我知道,再过个几年,我回忆这段日子的时候,一定会鄙视我的幼稚,一定会因为时间太久而发酵过度的矫情感到深刻的羞耻。但我依然很爽,离开一个阳光普照的朋友,其实很好。再也不要担心她处处发光却转不回你身上了,棒棒的啊。
就这样,毕业之后,我和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分手了。
其实,我也去过一趟心理辅导室。
老师说的话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在我无声聆听的时候,窗外传来课间操的铃声,抬眼望去净是绿茫茫,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好静好静,浑身都像陷在一片柔软的云朵里,晃悠悠地荡回了从前做课间操的日子,我们会一起牵着手走出教室,再一路欢笑。单是想着这些,我就动摇了,默认了那个讨厌的时间解药处理法。
还有啊,我前面说我不要再和她认识了,我后悔了,我还是想和她做朋友的,哪怕早知道这样的结局,哪怕是再一次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