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祸事
很奇怪的是,周妈妈一直就没有回来。又过了一天,凤鸾歌实在沉不住气,便打发长天去庄头上候着,好在周妈妈回来之前报信儿。
云潇原本就准备走了,虽然伤未痊愈,但是毕竟他在这里多待一刻,就有可能多连累她一分。奇怪的是她自始至终都不问一句他的来历。日常除了供饭熬药都只是自顾自的在一边侍弄几株野花野草,或者与两个丫头鼓捣着弄些吃食。
他有心逗她开口,便说:“你这是给我喝的什么药?倒是不怎么苦。”
凤鸾歌抬头看了他一眼,恶毒的一笑:“桂枝茯苓汤,专给月子里的女人补血的。”
秋水在一旁扑哧一声笑起来。云潇斜斜一眼掠过去,她就觉得如同有片片刀刃旋进自己的肌肤,忙低下头去。心想,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像块冰一样?让人不敢亲近。怎么自己家的六姑娘就不害怕?
“你好大的胆子!”云潇咬着牙根淡淡地说。“你可知我是谁?”
凤鸾歌头也不抬,说:“反正女人的汤药你已经喝了,爱谁谁。而且,”她促狭地一笑,“貌似效果不错哦。”
就在这时,长天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叫着:“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侯爷下了大狱了……”
凤鸾歌一把稳住她,说:“别急!到底怎么回事儿?”
长天咽了口唾沫,才急急地把话说全了:“我在庄头上等着周妈妈呢,结果李庄头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他家小子是跟在侯爷身边的长随,说侯爷被人参了本,说他‘政务疏懒’‘宠妾灭妻’,应天府便着人锁拿了去。连咱们二老爷都落了不是,现下府里乱作一团,老太太急怒攻心,昏聩了过去……”
云潇看看凤鸾歌,家宅生乱,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该是何等的惊慌失措?谁知凤鸾歌倒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慌乱。他看她不急不慢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眼睛盯着某个地方,似乎在出神。
“你家出事了,你怎么不急?”他问。
“你能不能闭嘴?”凤鸾歌丢了一个冷飕飕的眼风给他。“你的伤已无大碍,可以走了。”
“我不走。”他悠然地坐在椅子上,“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报答你。你家遭事儿了吧?有用的着我的地方……”
“没有用到你的地方。”凤鸾歌斩钉截铁地说,“月子补血汤也欠奉。”
云潇露出一抹被嫌弃后受伤的神情,说:“难道我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凤鸾歌眯着眼看了看他,转变了心意,说:“或许你可以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云潇心里十分激动。她还是有求于他了。
“你替我送这个丫头进趟城,”凤鸾歌指着秋水说,“仔细打听洛川王府的动静。”
“你和洛川王府有什么关系?”云潇听见“洛川王府”四个字,便心中一动。却面上不露,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我们家三小姐嫁在了王府里。”长天快言快语地说,随即就迎接到凤鸾歌一个不满的眼神。凤鸾歌顾不得和她生气,叮嘱秋水说:“最好能找到姐姐,若是不能就赶紧回来。”
秋水点点头,又说:“万一官府要是来人可怎么办?”
“又不是杀头的大罪,连家也不曾抄得,官府来这里做什么?”凤鸾歌好笑地瞅着秋水,“我想,多半是和洛川王有关系……只要王府平静,大伯和爹爹自然就无虞,顶多关几天就会出来。”
云潇从心底发出一声赞叹,随即又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洛川王容燮,当今圣上的五弟。曾是先皇最宠爱的皇子。为人谦和雅正,在朝野中声望极高。今上登基后,亦多次为其颁赐殊荣,做足了兄友弟恭的戏份,可是帝王的猜忌之心始终是一把悬刃。一直引而不发而已。现在,莫非要出鞘了么?
随即又想到另一件事情上,容燮的正妃是户部尚书凤疏桐的嫡长女,那眼前这女孩子无疑就是凤家的女孩儿了。可是凤家除了那个厉害的洛川王妃,哪里又听说有这样的妙人儿呢?
“……喂!你掉魂儿啦?做什么直盯着我家姑娘看?登徒子!”长天拿手绢在他眼前一挥,“姑娘和你说话呢。”
“呃……不知凤姑娘说什么?”他含笑问道。这一笑可不得了,凤鸾歌和两个丫头都觉得外头的阳光都照进了屋子。尤其是秋水和长天,觉得他这一笑,简直是风清月朗,明川瀚海,风涌轻波。凤鸾歌亦是艰难地转开脸,说:“你一定要把我的丫鬟平安的带回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那是自然。”他正色说道。“我保证把她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那你们就快去快回。”凤鸾歌点点头。
“我亦有一件事拜托你。”云潇看着凤鸾歌说。
“什么事?”凤鸾歌奇怪地问。
“等我回来!”他郑重其事地说。
凤鸾歌觉得好笑,她又能去哪儿?可是看着那清亮亮的眸子,她不由得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
不过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云潇和秋水前脚刚走,后头凤鸾歌这里就闯进来几个不速之客。
凤鸾歌看着五个黑衣黑巾的人,立刻就知道是和那天攻击云潇的人是一伙的。说实话,她怕的不得了。在作为宋清嘉的那一世,她虽然不怕打架,但是那一世里可都没有什么武功招数,基本上是凭着一腔孤勇,拿块板砖就上阵了。可眼下这副小身板,别说打架,就搬块石头都嫌累的慌。还以一敌五?当她是云潇吗?
长天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挨着她,紧紧拽着她的袖子,躲在她身后,几乎要把她半幅衣袖都扯下来。凤鸾歌心中这个鄙视呀,不都是说大难临头,都是丫鬟护着主子姑娘们吗?怎么她的丫鬟与别家不一样?
“云潇在哪?”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用刀指着凤鸾歌问。他们那日虽然被凤鸾歌惊走,却始终在这附近盘桓,又设下无数暗桩,终于打探到他被这里的几个丫头救了。还打听到其中一个就是那日惊走他们的人。今日一见,竟是个娇滴滴的人间绝色。就连身边那丫鬟也是秀色可餐的人物,那数道狠戾的目光中更添了几分猥琐,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凤鸾歌。“小姑娘,乖乖说了,大爷我好好疼你。”几人都不怀好意吃吃笑起来。
凤鸾歌暗自深吸一口气,拼命想着前一世自己受欺负时是怎么样奋力突围的。虽然现在她处于劣势,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比谁都豁得出去。不就是一条命吗?她能穿越到此,说不定也会因缘际会,穿越回去。想到这里,她向那人招招手,冷冷地说:“你要知道云潇在哪里?来,我告诉你。”
那人也是被美色迷惑了,心想一个小姑娘又何惧哉?大刀一扔,居然伸着手就过来了,欲把凤鸾歌搂在怀里,先轻薄一番。谁知道,刚把美人搂住,一柄冰凉的利刃就没胸而过。他甚至都没觉得怎么疼,只觉得所有空气都被抽走一般,呼吸越来越困难,美人的脸也渐渐模糊。
凤鸾歌笑嘻嘻地说:“锁骨中线内,刀刀送你妹!来年别上坟,烧钱没有人!”
剩下的四人惊讶地看着老大的身子在那女子喃喃念的“咒语”中,倒了下去。心里再也不敢轻敌。两个人抢前一步,挥着刀向凤鸾歌砍来。凤鸾歌不会武功,然而人在面临危险时会迸发怎样的潜力谁也不知道。她紧攥着云潇送她的那柄短剑,不管不顾地左刺右刺。脚下腾转挪移。她不认的穴位,却知道哪里是大动脉,哪里是心脏肺门,刀刀凌厉,专攻人体要害,即使自己被对方利刃割伤,也要试图在对方身上留下相等的伤痕,甚至是更狠的伤痕。那四人哪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打发呀?虽然没什么章法,却也一时另对方难以占到上风。然而,凤鸾歌终究是女子,短时间内的袭击尚可抵挡,可是时间一长,究竟是体力不支。当她攻势渐渐慢下来,那四人立刻抓住机会,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刀伤。他四人似乎是商量好了,每一刀都不致命,却令她吃痛无比。就像是猫儿戏鼠一般,要消耗掉她所有精力才肯下死手。长天见状不好,不管不顾地要扑过来,却被一人一脚踹飞。接着两个人便狞笑着上去钳住了长天的胳膊,另一个就去扯长天的衣服,凤鸾歌飞身扑过去,想拖住他,却被另一个人用刀狠狠划在腿上,登时血流如注。身子也重重摔在地上。长天不堪受辱,挣脱了两人往院子里一架石柱撞去。登时香消玉殒。“长天……”凤鸾歌凄厉地叫,却被那人踩住了手,邪淫地笑道:“别急呀,爷这就伺候伺候你……”说着便骑在凤凤鸾歌身上,伸手扯开了衣服前襟。雪白的肌肤更激起他的兽欲。凤鸾歌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用腿狠狠踹向他的私处。他惨叫一声跌倒一旁。凤鸾歌不容他喘息,躬身横肘一划,他只觉一阵彻痛,裆间立刻模糊一片。
“你的骚气太大了,我给你去去势!”凤鸾歌冷酷地说。
那人嚎叫着,想跳起来杀人,偏偏伤重的站不起来。凤鸾歌一不做二不休,踩着他的手臂,半跪着双手举着短剑,一剑一剑捅进他的心窝里去。
这一剑,是替长天报仇。
这一剑,是替这天下弱势女子报仇!
肮脏的鲜血不断喷涌而出,溅了凤鸾歌一脸一身,她身上已然分不清哪些是她自己的血,哪些是贼人的血,就连那剩下的三个同伙也看傻了眼。然而凤鸾歌却是越杀越眼红,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拿着短剑指着三人:“来,朝我来。怎么玩,姑娘我陪你!”
那三人彼此觑了对方一眼,他们就没见过这样泼辣的女子。当然以他们三人之力,拿下她该当不难,可是就是脚下生钉,动也动不了。他们都刀头舔血的人,自然谈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也不是怕死。然而,当衣衫残破,满身伤痕的凤鸾歌站在那里,眼神里满是不屈不挠的杀意和明显要同归于尽的势头,他们却是不敢动。就连刚刚升起的邪恶念头都烟消云散。
“嗖!嗖!嗖!”
三棱白羽,穿心而过。五个黑衣黑巾的人总算在黄泉路上凑齐了。
凤鸾歌诧异地回头看去,是哪里来的小将军?白衣白袍,正从马上跃下,朝她这里走来,他身后是一队轻胄铁甲的军卫。
莫非是来捉她的?候府终于要倒了么?
凤鸾歌张张嘴,声音没发出来,却一头向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