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黎明时分,天空青色中泛着黑,世界还没有苏醒过来,那些鸡鸭和猪圈里的那头大白猪一点动静也没有,黑猫正趴在床头柜子上的纸箱里打着呼噜。秋奶奶听着这熟悉的一切,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动也没有动,就这么望着黑暗中,房间里是冰冷的带着上了年头的陈旧气息。时间似乎是静止了,停在了秋奶奶那有些混浊昏黄的眼里,停在那似乎漫无尽头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扑棱棱~似乎是鸡圈里那只大公鸡煽动了一下翅膀,不久便听到窸窸窣窣和咕咕的声音,窗外林子里便有鸟在叽叽啾啾。“喔喔喔—”大公鸡终于忍不住开始啼叫起来。不一会天便亮了。
秋奶奶听到大公鸡打鸣的声音,叹了口气,说:起吧起吧,这些活着的还在等着喂食呢!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她下了地,慢慢地走到门边,“吱”一声打开门,院子里只有一层薄薄的清霜在等她,迎面扑来的山风吹的她一哆嗦。她转身回到屋里,洗漱,打扫,生火做饭,时光就在她缓慢的身影里,那口黑色大水缸的涟漪里,那竹编扫把扫过地面留在地上的印迹里,和那冉冉升起的炊烟里,一点一点的流淌过去。就像风卷过地上的几片落叶那样,流连纠缠又了无声息。
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来,秋奶奶走到院子角落的鸡圈前,打开门,在地上撒上谷子,鸡鸭们你争我抢的跑出来,吃饱了就各自出了院子撒欢去了。
那只黑猫这回蹲在灶门口的柴火堆旁打盹儿。秋奶奶就着烟火气息吃了早饭,收拾完,给黑猫的大碗里倒了一些清粥,黑猫默默起身兀自去舔了起来。秋奶奶望着它认真吃饭,兀自出了神。
“喵—!”扑通一声,吓了秋奶奶一跳,回神一看,原来是一只母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在啄猫的粥,叫猫给吓退了。
秋奶奶逐走母鸡,起身踱到院子里。阳光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洒满了一地。秋奶奶看着阳光里飞舞的微尘,用手去抓,低头看,只有掌纹纵横交错。
和大多数独居老人一样,秋奶奶在上午的时间会出门去遛弯,到巷子尽头的老榆树下看看下棋或唠家常的老头子们,他们热热闹闹的讨论,她看一阵听一阵然后默默走开。到村头稻场上看看伫立的青黛远山和那一泓静谧的水库,有时候会到水库水坝下的菜地里去给那些瓜果蔬菜浇浇水,跟它们说说话。
中午简单做些饭菜或者面,毫无声息的吃了,饭后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着日头一点一点从头顶偏移,树影子一点一点被拉长,阳光的温热一点一点褪去,风卷着落叶盘旋了三圈落在地上,三五屡缕晚霞淡淡的挂在西边的天空,鸡鸭们在外溜达了一天也都傍着天要擦黑回了窝,秋奶奶仍一动也没动,如同雕塑般,时间被凝固在了上面。
“砰!哐当—”一声东西掉下来的响声惊动了秋奶奶,她动了动身子,侧耳听了一下,似是屋里的猫打翻了什么东西,她扶着椅子背慢慢起身,一点一点挪步,进了屋。大黑猫弓着背站在床头柜上,看到秋奶奶进来用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她低头看过去,一个玻璃相框摔在了地上。上面满满的一照片人笑盈盈的藏在玻璃碎片后面。秋奶奶死死的盯住那个照片。
五十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她遇到他的那个火车站的出站口,四十年前宝宝出生的那个下午她听到她第一声啼哭的热泪盈眶,二十年前宝宝婚礼上搂着她又哭又笑,十五年前宝宝的宝宝出生,五年前宝宝一家出国,而他终于一个人先去了,只留下自己守着这些陈年旧事。
秋奶奶颤抖着身子,巨大的黑暗笼罩着她,笼罩着她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