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少女的暗恋就像阴天里的泡泡,所有色彩都淡到无法辨明。偶尔一丝阳光不小心泄露,顺便造就一瞬绚烂,少女都会用它来涂抹出照亮整个阴天的斑斓。
可惜的是,绚烂的机会太少,而阴天太长。吹泡泡的人终究会失去涂抹的力气,任由泡泡保持透明,直至破灭。
木白的青春,不幸就是这样一片最终归于沉寂的斑斓阴天。
“吧嗒,吧嗒”
有节奏的撞击声终于让她的视线移开电脑屏幕。玻璃上一个个雨点失去最初的气势,汇成条条细流顺着窗户淌下。
像是那年她脸上的泪痕,不深不浅,恰好流过她心口,开辟出一条河。
不料不知不觉间已淌了这么多年。
木白揉了揉发胀的眼睛,不经意间做起了眼保健操。轻笑了声,她舒展开皱了几日的眉头,拿起手边的杯子起身走到窗前。开水的温度隔着厚厚的杯壁依然可以感受得到,她却不会再像旧时那样下意识的叫出声来。
果然人老了就是皮糙了,木白如是自嘲。视线所及却是水蒸气在冰冷的窗户上凝成水雾,一片氤氲,一片模糊。
而她明媚的旧时光就在这凄冷阴雨天的一片模糊里清晰起来。
Chapter 1
2010年,上海顺利举办了世博会。那一年木白只有11岁,还是个执着于在大白兔和金丝猴里纠结出一个最爱的孩子。
上海对于从未走出丁玉的木白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符号,是电视上的故事发生的背景,是邻居家小姐姐长大后一定要去的中国最发达的城市。
可是连长大都解释不了的木白根本不能理解发达。在她的猜想里,那大概就是没有垃圾和小广告的街道,没有妇科广告的公交车,没有鸡毛和烂菜叶的菜市场。11岁的木白眼里,每一个远方都是另一种版本的丁玉,而发达的上海不过是一个大型的完美版本。这些幻想都将在六年后一一破碎,而那个并不完美的上海最终也成为了木白生命里的坐标之一。当然,这些都并不能被当时的木白预见。
那一年大人们谈论世博会的时候总会顺带问一问小孩:“你想不想去世博会?”收到肯定的答复后便会接着开玩笑说:“让你爸妈带你去啊”或者是:“我带你去的话你跟我走吗?”
木白却是一个从来都不走大人套路的小孩。她非常讨厌大人们把小孩当猴耍的心理。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她都会坚定地望着对方的眼睛,用很不屑的语气说:“我才不想去呢,你不知道排队要排好久吗”大人常常会被她的回答噎到,然后跟身边人打哈哈排解自己的尴尬:“她还知道挺多的哈”
真虚伪。
木白一边在心里鄙视着,一边摸了摸手腕上的红色手表。
那是从上海世博会回来的小姨送给她的礼物。
一块来自上海的手表,木白与上海唯一的关联。
拥有一对工作繁忙的父母往往会加速一个孩子的成长,这一条对于幼年跟着外婆长大的木白尤其适用。她和爸爸妈妈之间总有着一层疏离感,表现出来就是乖巧懂事,不会提任何过分的要求,诸如去上海看世博会,诸如假期去外面看一看。
所以当爸爸提出要带她和单位一起去横店旅游的时候,木白差点就要跳上天花板。
因为是第一场旅行,木白兴奋地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就把爸爸闹醒,让他带着自己赶上单位门口的大巴。上了车发现自己是最早抵达的木白欢呼雀跃,挑了最前面的座位,和爸爸等待同行的叔叔阿姨。
她隔着茶色玻璃仔仔细细地看外面的景象。失了颜色的天空和云呈现出一种温柔的美。木白不由得看呆,半晌后灵机一动,背着身子去拉爸爸的胳膊,惊叹着:“你看你看,这样看好像大伯家的老照片啊!”
身后传来好听的笑声。木白睁大眼睛回头去看。
就这样望到了季晓,在光线尚不明亮的早晨,昏暗的车厢里。
11岁的木白看着15岁的季晓眼睛里自己的小小倒影,忽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包裹着她。这种感觉,比泡在外婆亲自煮的的艾草水里还要舒服。
“是挺像的。”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得很小,和自己一样。
季晓穿着棕色的T恤,皮肤很白,笑的时候露出整齐的牙齿,两颊各有一个酒窝,额头上有稍显凌乱的碎发。
真好看。
“你爸爸有事要和我爸商量,坐到后面去了,让我到前面来看着你。”季晓依旧是笑着的,看着眼前小姑娘似乎不解的神情,继续说,“我是季晓。”
木白这才意识到,眼前便是自己得以来这趟旅行的福星。
季晓是爸爸的同事季伯伯的儿子,是前几日以优异成绩考取市一中的直升生,是爸爸单位里众所皆知的优秀子女楷模,更是木白妈妈同意她此次出行的原因——多跟你季晓哥哥请教着点,看看人家是怎样学和玩两不误的。
木白心里感激着季晓,便觉得多了份亲切,这亲切里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不明所以的欢喜。
她回过神来,微微仰头。
“我叫木白。”她也笑开,眯起眼睛,露出虎牙和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