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砂烬
栖梧山的雪终年不化,却偏偏在云岫抱着容昭踏入山门时,簌簌地停了。
青玉阶上浮着薄霜,容昭缩在云岫怀里,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晶发呆。那些冰棱折射着月光,竟在他掌心投下一簇跳动的火苗——是云岫的绯色衣袂在翻飞。
"疼吗?"
云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容昭才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她的前襟。他慌忙松手,布料上赫然洇着血痕——是方才在破庙被野狗咬伤的掌心又裂开了。
药泉氤氲的热气中,容昭蜷在白玉池边。
云岫的指尖抚过他脊背,那些狰狞的旧疤便一寸寸剥落。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抽气声,转头时,正撞见师尊盯着他右腕的胎记——暗红色的纹路,像团被血浸透的梅枝。
"这...胎里带的..."他怯生生地缩回手。
云岫的广袖突然无风自动,池水骤然结冰。容昭还未惊呼,整个人已被灵力裹着拽出水面。女子染着蔻丹的指尖掐住他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团胎记。
"疼!"
这一声让云岫如梦初醒。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琉璃灯。满地碎晶里,容昭看见师尊颈后浮现出诡异的朱砂纹——像是有火在皮肤下游走。
"出去。"
云岫背过身,嗓音像是淬了冰。容昭抱着湿透的衣襟往门外退,却在门槛处撞见惊心一幕:
月光透过窗棂,将云岫的影子投在墙上。那本该是曼妙的身形,此刻却扭曲成可怖的怪物——无数锁链从她心口穿透,另一端连着虚空中的血色漩涡。
更骇人的是,那些锁链的纹路......竟与他腕间胎记一模一样。
容昭是被鹤鸣惊醒的。
他蜷在偏殿的软榻上,腕间缠着浸了药香的纱布。昨夜种种恍若噩梦,直到他看见枕边静静躺着一枝白梅——花瓣上凝着霜,却在他触碰的瞬间绽出暖意。
循着琴声来到暖阁,推开门时,他看见换了素白襦裙的云岫正在抚琴。冰弦在她指下震颤,可本该清越的琴音却掺着嘶哑杂响。
"师尊..."
琴声骤停。云岫回眸的刹那,容昭瞳孔骤缩——她颈间缠着鲛绡,可边缘渗出的血迹正在慢慢晕染成......梅花的形状。
"伸手。"
云岫的声音依旧清冷,可握着药杵的指节已然发白。容昭乖乖递上右腕,却在药膏触及皮肤的瞬间僵住:胎记在融化。
确切的说是那团红痕正化作血珠,一滴一滴渗入纱布。更诡异的是,血珠坠落的轨迹竟在空中凝成符咒,直扑云岫心口!
"别看。"
温热的手掌突然捂住他双眼。容昭陷在梅香里,听见师尊的银铃响得凄厉。当视线恢复时,云岫的鲛绡已染透鲜血,可她唇角却噙着笑:
"不过是旧疾发作。"她将一枚银铃系在他脚踝,"戴着这个,往后......离我卧房远些。"
当夜容昭发起高热。
混沌中有人将他搂在怀里,三千青丝垂落枕畔。他贪恋地蹭着那片温暖,却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哽咽。
"为什么偏偏这一世......"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他唇间,咸涩中混着血腥。容昭想睁眼,却被灵力温柔地禁锢了意识。最后的记忆是腕间银铃轻颤,与某人颈后朱砂纹共鸣的微光。
翌日容昭在镜中发现,自己锁骨处多了枚朱砂痣。
而百里外的渡劫台上,云岫生生捏碎了本命法器。天雷劈落时,她望着掌心消散的冰弦琴苦笑——昨夜为镇压轮回印反噬,她竟将半颗心脉精血渡给了那孩子。
九重天劫,终究是避不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