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莫言先生是当代非常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他不但能写而且能说,常常从他的口中能听到让人振聋发聩的见解。当然,这些见解都跟文学有关,是他的文学观念的自然流露。
2014年年底,莫言被某大学授予荣誉文学博士,在颁奖典礼上,莫言登台发表了精彩的讲话。
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堪称经典,到现在依然被圈内外人饶有兴趣的评说。
莫言说:我有一种偏见,我认为文学作品永远不是唱赞歌的工具。文学艺术就是应该暴露黑暗,揭示社会的不公正,也包括揭示人类心灵深处的阴暗面,揭示恶的成分。
讲真话毫无疑问是一个作家宝贵的素质。不是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要积极向上的,揭示黑暗丑恶的文学作品对社会的发展、对人类的前进也有着很大的作用。只有全面的去剖析人性,众人才能完成自我救赎。
莫言演讲完毕,这段话被传播起来后,立即引起了热烈讨论。人们讨论的焦点,无非就是文学应该歌颂美好还是应该抨击丑恶的问题。
批评莫言的人认为,莫言的文学观念和文学立场有问题,才导致他的言辞有些偏激。
在他们眼里,莫言所认为的真实只是莫言的一己之见,代表不了全部。因为每个时期的社会现象有好有坏,莫言专门挑一些坏现象来写,把天下人写得像乌鸦一样都是黑的,这样的文学立场本身就是狭隘的,说明莫言对社会的认识产生了偏差。如果对社会现象不能有正确的认识,怎么能够写出真实的作品?作家在作品里要想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就必须对社会有一个真实客观的认识,而不是为了取得某种效果,或者达到某种目的而刻意为之。即使是批评,也必须建立在客观公正的大视野、大情怀之上。
表扬莫言的人认为,从文学史来看,称得上伟大的传世文学作品,都带有强烈的批判性质,都以揭露社会黑暗面为目的,比如,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雨果的《悲惨世界》,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司汤达的《红与黑》,以及吴敬梓的《儒林外史》,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莫泊桑和鲁迅的短篇小说,都是如此。在文学名著里边,以赞美为主题的作品连一部都找不出来,足以说明优秀的文学,绝不是歌功颂德的工具。
俗话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因为人都喜欢听好话和赞美话,这是人的骨子里无法根除的陋习。大多数人如果犯了错,第一时间不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世界上越是真实和现实的东西,人越是无法接受,因为真实的东西往往足够刺目,能直击灵魂,让人难以面对。
赞美的话确实好听,但它如同鸡汤,喝多了人会反胃,对人也起不到显著的帮助作用。
追求真善美,向往美好生活本身没有问题,但问题是,美好生活大多是人们设想出来的,历来跟现实有较大差距,人不能总是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不愿醒来。人都活在世俗生活里,要食人间烟火,美梦做完,还是得回到现实中,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和烦恼。
人在现实中活得很累,需要美好而轻松的作品来慰藉心灵,这是人的本性。就像城里人喜欢观看李子柒的视频一样,能给观者带来田园生活的幻想。实际上,农村真实的生活很苦很累,绝非李子柒的镜头下所展示的那样美好。
莫言笔下的世界确实不够美好,甚至说非常丑陋,人们为了生存下去,把人性之恶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没有经历过那些悲苦岁月的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些是真实的。
因此,一些人在阅读莫言小说的时候,会认为莫言在丑化中国农村,丑化中国人,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写作。
如果以这样的想法来揣摩莫言,就未免过于狭隘了。放眼当代文坛,有几个作家在成就上可以比肩莫言,有莫言这种敢于讲真话的气魄?
一些人之所以批评莫言,根本原因是,莫言所讲的故事太过于现实和真实了,超出了现代人的接受能力,毕竟,现代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这些。这些故事对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是生命历程里不堪回首的痛,现在不愿被提及,提起这些故事就像揭开伤疤一样痛苦,谁愿意呢?
不可否认,文学可以赞扬真善美,但文学同样可以秉持批判立场,对一些社会现象进行批评、矫正和鞭策,也是文学的主要功能之一。
如果大多数文学作品以甜品或赞歌的形态出现,绝不是一个好现象,说明文学生态出了问题。
莫言所写的,其实就是我们过去的一些历史,是我们过去的生活的一部分,人只有铭记历史,充分了解过去,才能更好地发展壮大。莫言因为在叙述时给一些故事加入了修辞手法,让其显得夸张,所以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
莫言之所以这样写,跟他过去的生活有很大关系。他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童年时期经常忍饥挨饿,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岁月,见识了太多的人性之恶,在小说中,他只是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地还原出来了。
莫言曾说:这几十年来,我一直让自己去看生活中最真实的东西。我一直在勇敢地直面现实,直面这个世界。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只有看清现实,才能知道自己的位置。
这句话完全可以看作是莫言的文学宣言,他崇拜鲁迅,愿意做鲁迅那样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