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是一个执着的人

阿力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有什么值得吹嘘的新鲜玩意儿，百无聊赖的世界、百无聊赖的家庭、百无聊赖的自己、百无聊赖的小黑。

唯有青草无意间散发的香味还可以闻闻，草屑飘过头皮，蹭下一些痕迹，苦涩的味道从嘴角那片绿叶开始蔓延，一直延伸到舌头根。阿力被苦涩的口水呛到，弓起背拍打胸口大力咳嗽，眼泪和鼻涕憋在一处，耳旁尽是飞鸟的惊吓声。

远处正在一旁啃草的小黑惊跳起，向远方的太阳狂奔，跑了十多米远后又似恍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向自己的主人，尾巴摇晃成一个大圈，在主人的身边不停蹦跳，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一下脸庞，将阿力脸上点滴污泥均匀涂抹。

这云可真难看啊。躺在地上的阿力认真思考，全身黑溜溜只有额间一撮白的小黑也躺在一旁，伸长了舌头一呼一吸，将热气尽数吹向阿力的脸，上面还残留着之前舔舐留下的口水，夹杂着地上的泥土，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小黑一会儿盯着阿力，一会儿顺着阿力的目光盯着天空。阿力空洞的眼神望着遥远的北方，小黑知道，阿力又在想那美丽温柔动人可爱的阿月姑娘。

才不会这么肤浅。只有阿力心底明白，他在看的远方，是心底渴望的方向。当然，那里也有阿月姑娘。

阿力一把推开一旁的小黑，躺平了身体，从怀中掏出一张略显发黄的照片，背面乌黑的“阿月“两字闪烁着光芒。照片中，一个身着碎花裙，带着遮阳帽的姑娘在花田中微笑。阿力不认得这是什么花，不过，阿月喜欢的花一定是好花。

在照片上狠狠亲上一口，阿力将照片贴在胸上，风一阵阵刮过，将草坪上的草屑高高扬起，又狠狠摔在地面，落在阿力和小黑的四周与身上。

将照片收进怀中，阿力开始认真思考怎样才能和阿月长相守。小黑在一旁奋力吃草，它想大概它这一辈子也无法理解阿力心中的伟大理想。

贰、是一个撞破头的人

那天阿力剪了一个帅气的发型，在小黑的陪伴下进入新开的服装店，店主本是不予许宠物进入店里的，无奈小黑虽然全身黑，可是长相可人又会撒娇，围着女生团团转，专去蹭手里拿着零食的姑娘，于是不一会儿，店门口便聚集了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下倒是为店里又带来了不少人气，可惜店里只卖男装不卖女装，老板或许觉得有点人气总比没人更好，也不在多说什么。

小黑在门口享受着“万众瞩目”，阿力独自在店里挑选心仪的衣服，不过阿力对自己的眼光水准认知清晰无比，因此每每挑选到合自己心意的服饰时，依照惯例会让小黑看上一眼。

满意时，小黑就叫上一声，不满意时看上一眼就转头扭向别处，如此举动倒也更显灵性，惹得那些姑娘纷纷拍照留恋。

逛上一圈下来，阿力总算是挑着了心仪的，无奈小黑态度多少有些令人恼火，被团团包围的小黑，嘴里塞满别人喂的各式零食，头上那一撮白毛高高竖起，想来怕是连吱也懒得吱一声。

选衣服可不得选自己喜欢的么。阿力突然怒火中烧，似有一股子气在胸口盘旋，盘旋一番没有找到发泄口，掉头直冲脑袋瓜。阿力面红耳赤，头顶似在烧灼冒烟，又不好冲小黑发火，只好一把拿起衣物，冲向试衣间，冲向收银台。

一路上小黑摇着尾巴，嘴里嚼着临走时被硬塞的零食，时不时用眼神瞟下阿力手中购物袋，眼神中充满对那件衣服的不满。

天空渐渐暗淡，不知不觉中下起微微细雨，淋在身上有股说不出的舒爽。阿力决定再去买一个冰棍儿，只买自己那份儿，草莓味儿的，从现在这一刻开始，要改变了。

转了一圈下来，没有找到草莓味儿的冰棍，弯月悄然爬上乌黑的天空，四周人群已悄然散去，静谧环绕在一人一狗身旁，阿力突然想起那天看到阿月的场景，也是如此的静谧。

小黑不知为何突然嚎了一声，望着天空明亮的弯月，想来怕是激起了心中原始的欲望。阿力笑了两声，将衣袋挂在小黑脖子上，继续往前走。小黑摇头晃脑挣脱了两下，便也懒得再搭理这个袋子。

真无聊啊，这个世界。

叁、是一个骗子

穿上精挑细选的衣服，将上扬头发精心固定好，阿力朝手上吐了两口唾沫，使劲搓搓手，又小心翼翼摸下发梢。好了，一切看起来如此完美，阿力想，终于，自己就要迎来新的生活了。

衣服是棉麻的款式，浅灰色中点缀着白色的线条，宽松的版型带着点古代侠客的气质，老板说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据说灵感来源于最近热播的一部武侠电视剧，阿力没有记住是哪部剧，想来以后记起来了一定是要细看一番。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对阿力来说是。小黑也一反常态的安静，呆在一旁不动一下，不知是因为衣服实在不合它心意，还是觉得大抵人类的特殊对狗来说不过是平凡的一天。

但是小黑还是决定要参与，就算是做个旁观者，也要摆好旁观者的姿态，一定不能丢了狗族的脸，还有主人的脸。

阿力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不久之前，阿月终于答应见阿力一面，用阿月的话来说“如天之明月，摘之不得。”

这么复杂的话，阿力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想来大抵是阿月对自己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如此一想，阿力心中又充满喜悦，连乌黑的小黑也多了几分可爱。

后来小黑没有跟着去，呆着枯燥的房间里突然明白阿力之前说过的无数次无聊，从来没有离开过主人的小黑突然觉得世界丢失了一块，一大块。

像是被信任的人带至某个陌生的地方，一个转身便只剩下自己孤独的身影，小黑突然很想哭。想起阿力穿着那件不合适的衣服，整体透露着一种不合适的气场，小黑更想哭了。

肆、是一个傻子

阿力没有和阿月姑娘在一起。

他回来的时候，的确是牵着一个姑娘的手，那个姑娘留着齐肩短发，看起来比阿月姑娘多了一份刚韧。

小黑觉得疲倦极了，突然再也不想动弹一下，连姑娘喂至嘴边的零食也乏然无味。

阿力一直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对这些话语，小黑一下厌倦到了极点，万般无奈的翻身，眼睛微微闭上，从眼缝中透出一道光，直射在心头，光随着身影的晃动变得时大时小，看起来美极了。

随着光影的晃动，眼前浮现阿力第一次见到阿月的场景，是在那片熟悉的草地，它在和熟悉的蟋蟀玩耍，突然看见阿力愣在那里，盯着地上的一处发呆，许久许久后，弯动僵硬的身躯，手一点点伸出，收回。

从此他们生命中多了一个名字，阿月。

这个世界真是无聊透顶。小黑觉得身体所有力量被掏空，万物好像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生命中恍惚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努力伸出爪子，也不过是抓住旁边饭盆里的零食。

阿力觉得幸福极了，他想向小黑分享这份喜悦，无奈小黑总是爱搭不理，大概是春天的原因吧，阿力决定不再搭理小黑，好好享受这份喜悦。

幸福的时光感觉总是短暂的，沉浸在岁月的甜蜜中，恍然便忘了现实世界的林林总总。那天，阿力躺在草坪上，嘴里叼着一颗草，享受着从喉咙蔓延至嘴角的苦涩味，如往常一般对小黑道，“你看，姑娘就是这样可爱。”

风吹在发梢，将枯草吹落在身上，没有等来熟悉的应答声，阿力轻微瞟了一下眼角，身旁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有一小撮白毛从地上升起，漂至半空，世界顿时陷入一片白。

真无聊啊。

阿力起身，回到家中，世界一阵天翻地覆，有什么细碎的声音在空气中呢喃，阿力没有搭理，转身抽出一双碗筷，为自己做了一碗滚烫的白面糊糊，空气中弥漫着白色雾气，将阿力包围得密不透风。

阿力轻轻吹口气，看着烟雾盘旋消失。

真无聊啊。

202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