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柜台上的算盘，拨拉拨拉就过去了。英花挺着肚子朝大姐家走，路上烤番薯的香味让人直流口水，墨清的工资还没上账，这个月的瓮底子上连颗米也寻不见了，喝了几天酸菜面疙瘩汤，真是一口也不想吃面星子的味道。英花大步走着，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黏黏香香的红薯味道，收回自己忍不住张望的视线，兜里仅有的钱还得油盐酱醋，金贵的很，不能吃了这些没用的浪费掉，老汉知道又少不了说道自己。刚撩开棉布门帘子，一股浓浓的炖羊肉味儿袭击了英花的鼻子，什么烤番薯早就烟消云散，她寻着味儿往厨房钻进去，青花正蹲在地上削土豆，听见掀锅盖的声儿，扭头看见二妹妹伸手捏羊肉，“你这个轧头女子，刚炖上，还没炖烂了！”说着拿削土豆刮子的木柄敲英花的手，不料她一下咬在嘴里，一大块肉堵在嘴里，像个孩子似的滑稽调皮，俩个人都笑了起来，英花把肉吐在手上，才一边说出话，一边抠着肉丝吃起来。

     “又吃的没米了吧？”青花拿起灶台上的米袋子走进储藏室，靠着东墙一溜都是码的整齐的大麻布袋子大米，青花通过老虎的关系找了管粮的领导，在布庄也做些倒卖米面的买卖，就这么买进卖出也挣了不少钱，吃喝的米面是不愁的，也常常接济妹妹一家，借了也不说要，吃的没了就挖上半袋子，姊妹俩也心照不宣，不过这一切都瞒着老虎，尽量不让他知道。看着妹子刚才吃肉的架势，这怀孕怕也是什么油水也没沾上。青花提着米袋出来，英花守着锅已经吃了两块半生不熟的羊肉，从锅底捞出一块熟一些的正要吃，门外有人回来了，听见像是老虎的声音，英花忙接过米袋子，揣起那块羊肉，俩个人手忙脚乱不敢说话。老虎说着肉炖熟么就走了进来，英花一低头提着米侧身挤出门，跑也似的走了。老虎叫也叫不住，青花也假装骂这个女子跑甚了，他姐夫又不是吃人了。心想妹妹是吃了一嘴肉说不了话，羞的跑了。

      回到家英花就趴在炕上哭了起来，真是丢了人，这张嘴咋就这么馋呢，少吃一口又饿不死人，这日子过的真是窝囊死了。兰花看见姐姐提着米回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哭的稀里哗啦，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手抱了孩子，一手去提米，打算做饭，一块羊肉从米袋上掉下来，孩子看见了“又又（肉肉）”的喊，兰花坐下来给孩子撕成小条喂在嘴里，英花见状哭的更厉害。

        这年冬天也特别冷，英花继续卖着水果和羊杂汤，买卖也不好做，人也冻个半死，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受罪。英花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老家有算命的先生说命太硬就改在了初四。眼看就到了预产期，整个年节一家人都紧张兮兮，王墨清眼巴巴盼着儿子的早点降临，哪也不敢出去守在家里，窗外的鞭炮噼里啪啦，俩个人炖了小半瓷盆猪骨头，羊肉太贵了，没舍得买，沾点荤腥就算过年了。英花担心孩子也生在初一，老人家说她的八字不好，她祷告孩子别生在这样的日子。初一这天一切都很正常，英花松了口气。一直到初四这天，肚子才有了反应，等到疼开始，俩人才忙不迭往城关医院走，半路羊水破了，王墨清赶忙借了个平板车，飞也似的推着媳妇狂奔。没等进医院门，孩子的头也就生出来了，上了产床没几分钟就生了。等到青花兰花赶到，娘们俩已经进了病房。青花见了墨清第一句就问：“生了个啥？”只见他脸拉的老长，话也不搭，朝着病床努努嘴，意思让她自己看去。青花心里有了数，这八成就是个女儿。再看妹妹看见自己眼睛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大姐，我咋就生不下个小子呀！”兰花忙上前抱着姐姐，安慰她别哭，说女儿也好呀，今天是你的生日，这女子和妈一天过生日，多好！英花心里只觉得苦闷，也不给孩子喂奶，一生气竟然把奶憋了回去，孩子饿的囔囔的哭，连哭的劲儿也没了。青花给妹妹熬了米汤，漂了一小勺喂给孩子，孩子竟然咕咚咽了，又喂了一勺，还是一口喝了，孩子真是饿了。这一气喝了八勺，青花也不敢喂了，心想这孩子也可怜，妹妹也可怜，怕是生不出男孩高兴不起来了。只能硬了心肠骂起了妹夫，振作起来精神，生女子日子不得一样过，这也是你的骨肉，老婆受了罪再受上气，看看没奶孩子咋长大呀，赶紧收拾的出院，该干嘛干嘛！王墨清耷拉着脑袋，像是听见，又像是没听见，也不接话，和自己呕着气。

      和大女儿苹果不一样，二女儿的到来没有惊喜，有的只是雪上加霜，愁苦的乌云笼罩。王墨清听闻单位李娥女家也生了老二，想要姑娘结果是个儿子，就打问人家想不想调换一下，结果娥女很高兴，俩家人在二姑娘出生第八天的时候交换了孩子。这天大的变化让英花始料不及，自己突然又有了儿子，虽说是调包换的，心里依然快活的不行，头俩天还挂念姑娘在别人家生活的好赖，可看见丈夫的高兴劲，不敢问，也就淡了下去。不成想好事多磨，这李娥女的公公得知孙小子被换成女子，大发雷霆，从乡下赶来，进门就把媳妇大骂了了一顿，警告她赶紧把自己家的香火宝贝接回来，不然她就滚蛋出门。李娥女没办法，捎了话给墨清俩口子，这孩子还没过百天，换孩子的闹剧就以失败告终，二姑娘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娘还是娘，爹还是爹，倒是被那家人喂养的白白胖胖，回来成了没奶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