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下(36)

    第二章  少年烦恼       

    第十二节 大叔一家

      在小哥还没有结婚的前一年,也就是一九六八年秋天,父亲领家来一个本族的亲戚,我叫大叔。以前我从没听说更没见过,这是第一次見面。大叔已经走进壮年。梳着大背头,笔挺的料子中山装,裤线流直儿,皮鞋锃亮一尘不染,举手投足都那么风流倜傥,更是一表人才,儒雅中透着睿智,干练中蕴藏修养,决不可能是一般的做工的人,但是究竟是在市里哪个部门,做什么工作都一无所知,也无需知道,只晓得他是我一家子大叔就行了。

      因为文化大革命,吉林市的两派斗争很激烈,不光文斗,武斗也时不时的发生,工厂停产了,大叔也回到多少年都没有空闲时间光顾的家乡,父母早年都故去了,农村还有两个弟弟也都各自成家有儿有女。那时每家的生活条件都不是很好,居住的地方也有限,另外大伯子和兄弟媳妇住一起也不方便,我父亲又好客,大叔又和父亲又都有同样嗜好,话语投机,虽然不是同胞兄弟但走动的如同亲哥俩,只要大叔回乡父亲就领到我家吃住。

      大叔前妻走的早,给他留下一个儿子,也在吉林市上班,叫景奇。后来大叔又续了女人,还是土改时的干部,共产党员,随大叔到市内后,无固定工作,以拉小车维持生活,养活六个孩子。他生的第一个男孩,叫景臣,其余五个都是女儿。老大比我大一岁叫小茹。大叔人和蔼,接触久了,感到他与常人不同的区别在于接人待物和举止言谈。我对他也更加尊重和敬仰。

      有一次,大叔回市内,把我带去他家认认门。他家在临江门住,火炕楼屋子很窄,一进门就看见一铺炕,炕中间隔着间壁墙,将那一铺炕一分为二,靠窗户的那间是大叔大婶和儿子小女儿住,黑暗那间是四个女儿住。城里人生活的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富裕,甚至比农村住的还挤吧。吃的也比我们家差的多了。我们家那时已经能经常吃上大米饭了,他们家还是吃苞米面大饼子,白菜汤那。大叔让大姑娘小茹带我去临江门看看松花江,顺便去临江门照相馆再合个影,小茹姐对我可好了,我记得和她一起照一张,她又给我单照一张,可惜了,那些记录童年的留影都随着岁月流失了,只有回忆在心里还那么真切清晰。那一次,让大叔很破费,家里那么多孩子,生活又那样拮据,还给我买了一双黄胶鞋。看着这双鞋我鼻子都酸了,猛然间我的恼海里浮现出,我记忆里最难忘的鞋,第一双是妈妈走后的第一个春节,爸爸给我买的那双黑烫绒棉鞋,我喜欢得都舍不得穿,如今大叔送我的这双黄胶鞋,那是我脚上穿的最时兴的鞋,因为文革那会儿,军绿色是流行色,最受年轻人爱戴和拥逐。谁拥有一顶军帽,军装,军用挎包那可是让人羡慕的不得了。像我这样家庭环境的孩子,刚能穿上军绿的鞋,同学们都得很羡慕。

    我去大叔家那晚上,大叔没在家,大叔先方长子景奇哥回来了。他吃完晚饭后,把我叫到身边,说要给我讲故事。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就乖乖的坐在他身边,催促他“大哥,快讲啊!”景奇大哥的眼神里斜视着大婶儿,鳗头蛇尾儿的说“从前有这么个小男孩儿,从小死了娘,他的爸爸又给他娶了一个后娘。这个后娘心狠手辣,长着一付毒蝎心肠,对这个小孩儿非打即骂,还经常不给饭吃,把这个男孩折磨的骨瘦如柴,遍体鳞伤,她还不解恨,非要整死他不可。这个妖婆整天挖空心思,想怎么才能把这个孩子弄死,想啊想,终于想出来了一条很毒计策。她竟然装起病来了,小孩的父亲每天外出劳动,晚上回家看到他的女人躺着病了,就关心问他的女人怎么啦?哪不舒服啊?”他女人说“我得了心病。恐怕是不能好了。”小男孩儿的父亲心痛怕失去女人,就说“什么能治好你的心病?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你淘得来。”女人看到丈夫这么坚决就说“我这病只要一样东西吃了马上就好。”“什么你快说!”那妖婆说”恐怕你弄不到哇。”“只要你说出来,我就都能都舍得。”“嗨,我要是能吃上一个八九岁小男孩儿的心就能好病。”景奇哥津津有味儿的讲着故事。突然,当啷一声一把剪子掉在了地上,正在做缝纫机活的大婶脸色铁青,左一眼右一眼的瞪着景奇哥,她迅速放下手中的活,把我拉到她的身边,手指着景奇哥说“他沁生不出什么好嗑。别听他说瞎白话。大婶给你讲一个,是真人真事儿。”我看一眼景奇哥,又瞅一瞅大婶,心想,景奇哥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个小男孩儿能不能死里逃生啊。他的后妈真狠毒,天老爷怎么不治治她呢?但是这话那敢说出口,只得听大婶讲下一个故事。大婶眼睛盯着景奇哥说“有这么个小子,他娘生下他就死了,”我心想你们这是怎么啦?讲的都是没娘的孩子。“是他的继母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后来他父亲也死了,他的继母省吃俭用,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给他说了一方媳妇,可是他的继母慢慢的老了,不但不能干活,还体弱多病。他的儿子和媳妇就嫌弃这老人,想饿死她,不给她饭吃,把她圈在地窖里,老人在地窖里又冷又饿,就想办法爬了出来,沿街乞讨。后来被人发现,送回了家。人们都指责他的儿子没良心,虐待老人。他儿子和媳妇一商量,不能让老人活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们两口子连夜在山上挖了个坑,准备把老太太活埋掉,回家以后把老太太装进麻袋,抗着就往山上跑,正当他们要埋人的时候,忽然,天空闪过一道电光,顷刻之间,雷雨交加,狂风大作,炸雷在暴风雨中轰轰作响,这时,只见西边的天空划过一道蓝色的弧光,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空坠落,只听卡嚓一声巨响,已吓得面如土色的一对儿狗男女被雷电一劈两半儿。”我正听的津津有味儿,只见景奇哥忽的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脚把门踢开走出了家。我看着大嬸那双浮肿的小眼睛里诡秘的目光,想一想景奇哥听故事时愤怒的眼神,心里似乎明白了一点人情世故,她们那是借着讲故事而互相指桑骂槐。大婶看景奇走了,故事也不讲了,一边收拾缝纫机上的衣服,一边骂着“死外边得了,有班不上,整天耍抢弄刀的,还回家蹭饭吃,跟他妈的不三不四的人能学什么好,早晚得惹出麻烦来,缺德鬼。”听着大婶唠叨的话,我知趣儿的躲到屋里,问小茹“姐,大婶说大哥整天耍抢弄刀的,他也没当兵,哪来的刀枪啥的?“”你知道啥。”小茹姐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他是831的。”看着小茹那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更迷糊了,又问“什么是831?”小茹姐说小声点儿。随手把门关紧“831就是一个组织,专门和井冈山斗。”“什么是井冈山?”“也是一个组织,都是工人,831是学生多,这是两个派,市里闹的可厉害了,真的动枪动炮呢。景奇哥和咱家对门张大胡子是一派的,他们经常在一起耍七节鞭,可威风啦!”我似懂非懂的听小茹姐说着市里的那些新鲜事儿,心里却感觉市里很不安全,好象这个地方会随时打起仗来,这样一比较,市里哪有我们农村安全那。我在大叔家住了两天就匆匆忙忙的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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