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是需要回报的

摄影:薄闲阳


母亲住院一周了,因为工作关系,我一直没有时间陪在床前。今天,盼了七天的周末来临,我终于能近点心力了,虽然母亲住院前以及住院期间,我和科室主任始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起制定了治疗方案。

早上八点,看到我走近病房,母亲愣了一下:“怎么来了?不多休息休息,今天不用送孩子吗?她爸爸回来了吗?”“妈,你放心,都安排好了,我能不来吗,有些检查结果我是一定要看病例的,还有那些病情记录。”

给母亲倒上水,我走进医生值班室。值班的医生是个小姑娘,估计也是大学毕业不久吧。她取出病例并结合电脑里的医嘱和我说着病情。我随口问了一句:关于甲胎蛋白的轻度升高你怎么看?“关于这个,我想得等到主任周一查房了。”她认真的抬头看着我说。“在这之前,你可以有些自己的想法的。”我话音未落,听到了熟悉的“庄老师”的声音,熟人来了。

“亲,这些检查报告的分析,你有不懂的可以问问庄老师啊,和问主任一样。”得,这高帽戴的。

“别听他的,”我笑着拍拍年轻的女大夫,“其实,对每一个病人,我们真的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我回到病房,母亲已经顺利输上液体了。“今天的小护士技术不错,昨天我挨了两针,拨的时候又没按好,出了不少血。”“想必你又着急了吧。”母亲笑了,“我的小女儿终是最了解妈妈的。”

“这段时间你哥哥每天都来陪我输液,我和他回忆,你爸爸在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尽心。他说那时他还不懂事。你姐姐这周也没有啥事,中午都是她最好饭给我送来,昨天还是海参小油菜面,我让她别送,她说孩子在住校,你姐夫出差去成都了,她不来干吗。”

母亲望着开着门的病房门口的方向,今天的温度适宜,我们能看到长长的病房走廊,我的心莫得纠了一下,“你爸爸,还是没有享到儿女的福气,我们年轻时说好的,现在,我替他享受了。”

人到中年,很多事情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前段时间和来自北京的教授一起吃饭,教授在酒席中也是如此感叹,回首过往,他的人生开始做减法了。

“你的年龄也不小了,我知道你是对自己有要求的孩子,可是也要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量力而行,还有,你要记住,什么样的勺子在锅里转二十几年,也不会伤着嘴的,都滑着呢。”

“哈哈,知道了老韩!打住打住!”我调皮的去捂母亲的嘴。临床的大姐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中,我看到母亲的白发,刚想开口,母亲说:“由它去吧,上了年纪,白发就是自然的,要是像演员田华那样一头白发倒好了。”

有许多关于时光转瞬的比喻,而我独爱说时光就是个慢慢长大的孩子。没有孩子前,我们或许都不会有这样的体会。可有了孩子以后,脑海中似乎就全是这样的话语了:“这是你的小孩吗?一晃都长这么大了?”“看看孩子,我们都老了。”

是的,孩子的成长见证着时间的存在,也见证着时间的飞逝。在母亲的身边,我也是个孩子。

同事小哥的父母都健在不说,更是难得的九十岁高龄,小哥有三个兄长姐姐,可每次出门应酬都要先回家给父母做好饭,理由很简单,在几个子女中父母最是喜爱他做的饭菜的口味。单位组织旅游,小哥也总是要先回家和父母商量,如果来回超过五天,小哥自己就做主拒绝了,他说:父母在,不远游。这是他所受得教育,孝字面前他不给自己留有遗憾。

在过去的心理学习中,老师说,你要相信,你现在身上的特质是带着原生家庭的影子的,换句话说,一个人的原生家庭对他/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会有着深远的影响。

我也终是有着这样的影子,虽然因为母亲健在,我鲜少用文字记录母亲的点滴,即使我的坚持和毅力都来自于母亲对我的影响。当然也包括执拗。

成为母亲后,我和老公说好我们不对孩子说这样的话语:“我们将来是不指望你的,你照顾好自己就好。”理由很简单,我们是中国人,不能忘记的就是传承。成为医生后,我更是坚信,每一位老人都是要求回报的,即使他们口头不承认,这也是事实,无一例外。

今天,当我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我知道母亲是感受到了回报的,她之所以望向病房的走廊,是因为对父亲的怀念,她心痛着父亲缺席的这些岁月,遗憾着父亲不能和她一起享受来自晚年的这些回报,这回报,不是金钱,不是礼品,不是餐饭,这回报,是真情的陪伴,是相互的支持,是春风和煦的爱。

不知你是否想过自己年老的样子,也可能你还正当青年,觉得这种想象还言之过早。虽然母亲要我记得“行下春风才有秋雨”,但当一个人渐渐老去,我终是相信,无论他嘴上有多犟,他/她是需要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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