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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了就要多喝汤,等暖和了就什么都好了。”
这是天冷时我妈常说的一句话。而与此同时,我的眼前应该有一缕闻得见的萦绕香气,捧着一碗刚熬好的排骨炖藕汤,将对明天天气暖和的相信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湖北人爱吃藕。每到秋冬时节,就会摊贩挑着还粘着湖泥的莲藕沿街售卖。但只有懂藕的人才知道,真正用来做汤的藕还是要寒晨赶早。只有早市里最粗壮肥厚的藕段,才炖得出粉绵软糯的正宗口感。所以我看《舌尖上的中国》里说湖北藕汤,镜头里却出现了纤细长节的藕段,心中便大为不满,这根本就不是我大湖北的藕汤嘛!
似乎见的人越多就越发现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家庭教育也好,地方习俗也好,例如甜咸党的不共戴天。北京是没有藕汤的。唯一一次是在工作时陪同事点过一份外卖。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里面的莲藕竟然是片状的,汤白且浑。勉强咬一口藕,干嚼难咽。感觉既糟蹋了藕,也糟蹋排骨。刚想吐槽,转头看同事,吃着正香,不禁白眼。
一碗好的莲藕排骨汤,汤色一定是红的,上面浮着油光。藕切大块,炖地粉糯。咬断要有藕丝拉出才算是合格。若想味道更加香甜还可以用筒子骨,这样里面的骨髓随着温度升腾,就可以全部融到汤里。浓郁的汤汁与舌尖缠绵悱恻,既圆满了胃,也拯救了冬日禁锢的身子。这时,我妈就该在耳边说一句:“天冷了就要多喝汤,等暖和了就什么都好了。”
大概是条件反射,反正这句话是和家乡的藕汤一起进入味觉记忆的。在和同事吃完那顿“藕汤”后,下班路上打电话回家,好巧不巧,家里也炖了一锅,妈妈在电话里那头笑着说:“你闻闻啊,可香呢!跟你在家喝的一样!”听了这话,鼻子一酸:“好啊,那等我回去再喝吧。”然后说两句赶紧挂了电话。北风从脚底绕上来,我努力闻了闻,嗯,只有城市雾霾的闭塞。
我很记得那碗最好喝的排骨炖藕汤。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冬日,我从午睡中醒了过来,下午六点的时间,窗外阴云不定,脑子里一片恍惚,感觉像是在早上。又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妈妈打麻将的声音,空气中还带着一种腊肉、阳光和莲藕混合的味道。懵逼了一会,摸着黑起床开门,热气和亮堂一同扑了过来。客厅里暖和得像春天,两桌麻将热热闹闹,亲戚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对众人三姨二叔叫完后,循着香气就去了厨房,忽然想起了早上妈妈说要试试今年的第一批腊肉。
晕晕乎乎中,从阿姨手里接过藕汤。排骨已经被冬日的阳光晒除了油分,并附上时间的味道。藕是一大早出门选的。在瓦罐用小火上煨了十个小时,食材精华在汤里交融混合,早已合为一体。一口下去,那味道柔肠百转,将一个冬日傍晚渲染得格外撩人。
现在想来,除了腊排骨独有的味道,对那份藕汤印象如此深刻还当是午睡的功劳。人总会对某个特定味道记忆尤深。幼时的味道,惊艳的味道,孤独的味道,欢喜的味道,算起来总归是带着情感的味道。
北京市虽没有排骨藕汤,但并不妨碍我“天冷了要多喝汤”。去岁寒冬,和一个朋友在胡同游荡,天色渐暗,路灯接连亮起,昏黄色的光线透过国槐疏枝散射下来。北风刮过,光影也跟着摇摇晃晃。正散神时,旁边一家小店的招牌突然亮了。转睛一看,上面写着“山西羊汤”。
进店落座后,点了两份羊汤烧饼。等端上来时,身子已经变得暖和。乳白的汤面上飘着片片的羊肉,缀着些星葱花。喝一上口,清甜暖融,惊艳不已。再咬一口羊肉,细腻绵绵,毫无膻味。烧饼又香又饱,傍晚时候胃里微妙的饥饿感霎时得到满足。喝的时候还在想,相见恨晚啊!
一抬头,好友正嫌弃地看着我,说:“真难喝!”
我方想起,朋友就是山西单县的。
所以,基本上我每去一个地方,看到汤馆都会觉得格外亲切。一碗热汤下肚,像是顿时明白了当地的饮食精华。各地的汤就像是各地的山水,代表各地人的气质,有的温婉,有的豪放,有的精致,有的大气。自产自销最好,一旦跋山涉水离开本土,就变得食不对味。即使好喝,再对别人的口味,本地人喝起来也会觉得“什么玩意儿”,也就不算正宗了。
所以,汤一类的食物,真的只有小城市才会好喝。就像《中华小当家》里说的,就算不是同一湖的水,味道也会相差万里。若是离乡人在外地看到故乡的美味,盈眶热泪地去品尝,然后败兴而归地离开,倒是辜负了人家的深情。
万青唱着,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宥于昼夜、厨房与爱。我们来自山川湖海,不知你家乡那一碗热汤可否抚慰过你旧日的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