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一 马灯
父亲提着马灯走在前面,小小的我紧紧的跟在后面。前面的父亲不停地提醒后面的我。
“姑娘注意了哈,这有一个块石头。”
“晓得啦。”
“丫头注意,这儿有一个坑,小心点别崴脚了。”
“要得。”
“姑娘,路太滑了,你慢点走,走稳了。”
“好撒。”
这样对话的画面总是很多,当年出门都是提着马灯,马灯又叫气死风灯,因为它用玻璃罩罩着,不惧风雨,永远也吹不熄淋不湿。确实是一项了不起的发明。
晚上每次父亲出门都会提着马灯,他经常做生意走夜路,在寂静弯曲的漫长小路上,灯光把黑夜打了一个洞,父亲在这个洞里走呀走呀,寂寞而遥远。
不过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带我和哥哥去看露天电影,我那时候只有几岁,黑夜总是给我无尽的恐惧感,本来应该走在父亲的前面,但是父亲总让我和哥哥走后面,因为走前面灯光会被我挡着,看不清前面的路,而我走后面,灯光正好照在后面的我,而且父亲还能提醒我注意前面的路。所以几乎不摔跤。因为这个,走在我后面的哥哥总说阿爸宠独女。
夏天的夜晚月光有时很亮,就不用点马灯,但是父亲也总是提着它,因为在乡下总有浓密的竹林和树木,里面也总是最黑暗最恐惧的地方,那时候父亲就会对我说:“丫头,前面有竹林了,你给我提着马灯,我给灯点上,你只要跟着阿爸,在后面唱歌就不害怕了。”
长大了,只要走在黑暗的地方,我也会情不自禁的唱起歌来,这可能就是父辈教给我们的最朴实的驱除恐惧的方法吧。
最让我高兴的是很多孩子一起走夜路,阿爸在最前面走,孩子们都走在后面,阿爸就会让孩子们一个跟紧一个,并让孩子们一起唱歌,马灯把孩子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无形的绳子串起来一串娃。
图二 煤油灯
每到天黑的时候,娘总会对我说:“姑娘,去把油灯点上。”
我就会摸黑进家去,走到炉灶前,伸出手去灶台上一摸,就会摸到火柴盒,在摸黑把火柴拿出来,在擦板上一擦,找到煤油灯,拿下灯罩,把灯点燃,如豆的灯光就会充满黑暗的房间,把黑暗赶到门外去了。
回家点灯,最害怕的是邻居曾大娘给我们讲过鬼故事的时候,每到这时候,晚上吓得不敢回家,更不敢摸黑去点灯,这时候心里就特别的害怕,总觉得曾大娘讲的那个吊死鬼就吊在我家的大门后,一推门,吊死鬼就会伸出长长的红舌头,披散着长长的黑头发,一口就能把小孩子吞进肚子里去。
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敢自己回家点灯,一定要等家人回来再一起回去,也因为这个总被哥哥嘲笑,喊我胆小鬼。
写作业的时候就会把一盏煤油灯放在桌前,在昏暗的油灯下认真的学习,冬天冷,坐久了手脚都是冰凉,娘经常会做一碗米酒给我们喝,有时娘叫好几声,我也是听不见的。
记得有一次,娘叫了几次看我没去吃,就给我端来了一碗米酒,让我趁热喝,我竟没反应过来,端过娘手里的煤油灯,以为是那碗米酒,直接往嘴里送,那灯火差点就燎着我的头发,着实把娘吓了一跳,从此,得知此事的哥哥就叫我书呆子。
图三 沼气灯
最值得骄傲的是我家的沼气灯,因为当时别人家还在点煤油灯的时候,我家已经有了沼气灯。
还记得灯亮的那一刻,邻居们都聚在我家,兴高采烈的欣赏着这明亮奇异的沼气灯。
挖掘沼气池是很艰辛的过程,一共要挖三个相同的池子,一个进料池,一个出料池,一个主池,主池主要放制造沼气的草料和牛粪猪粪。
当时有三四家都挖这沼气池,但是他们半途而废,都嫌太累太费功夫,但是阿爸坚持了下来,而且点上了沼气灯,当明亮的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在我们小孩子的心里,阿爸无疑就像一个大英雄,给我们带来了那么神奇的灯光。
从此,邻居家的小孩子,吃了晚饭都到我家来听我阿爸讲故事,阿爸也是个书迷,虽然读的书不是很多,但是他特别有创造力,能随时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来,而且一讲能将一两个月不得重样的,这在当时孩子的眼里就是一个故事大王,肚子里全都是故事。
我经常拍着阿爸的肚子说:“阿爸,你这肚子里装这么多故事,会不会把肚子撑爆啊。”
“傻孩子,故事又不是食物,再多都装得下。”阿爸也是笑我异想天开。
当年的灯虽然都消失在了历史的演变中,现在的孩子都是在明亮的点灯下长大,但是当年的那些灯永远在我心中的点亮,温暖而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