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会想,我的自我来自于哪里。是过去的经历还是他人的赋予,我不清楚心中堆积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从小时候的两次手术,六次搬家辗转各地,见过的各种各样的人。我决定回忆自己的过去,来帮助自己更好的了解自我。
第一次体会抽离
我被推到一个房间,那是一个冰冷的地方,不像之前的医院有阳光照进了暖洋洋的,这里我能看到的窗户很小,上面装着排风扇,一眼望过去全是一排病床,我不分昼夜的躺在床上,这里没有时钟,灯光永远亮着,我看不到外面所以分不清黑夜还是白昼。我感觉我与身体抽离,灵魂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有时我在田野里奔跑,有时我坐在教室上课。爸爸给我一些玩偶,我每天对着它们讲话给它们“上课”。
我好累,我觉得过去的时间已经数不清了,爸妈时不时来看我,但每次只能来一个人,我看着他们来时全身裹着蓝色塑料套,我好几次以为我要死了,我妈从北京飞过来看我,我对她说我爱你,她好像哭了,她说我也爱你,那好像是我一生中说的唯一一次。
我不知道我爸在医院走廊打地铺在等着我,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也没有力气哭,妈妈说你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你要努力,护士说这里还有几个十几岁的。我想,但他们看起来比我差多了,都一动不动的。这里寂静的像是殡仪馆一样,只有病床被推出去轮子还有人走路的声音。
在手术前爸爸给我买了一台平板,护士总是会收起来说对眼睛不好,我时常自言自语对自己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手术那天的记忆反而不清晰,我被推进手术室有人说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我没有回应,我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梦。
手术室里有医生们的谈论声,灯光照的很热很刺眼,但我觉得这里很凉快。再睁开眼时我被推了出来,有人问我怎么样但我还是没法回应,我没有力气说话。
那是我第二次做手术,但那里的记忆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
学校经历
小时候我搬了六次家,一年级在北京时我学习很差,当过小队委但是因为一次考试差被班主任生气的拿走,我还记得当着我全班的面被迫走到讲台用身体遮住袖标小心翼翼的给她,她生气的瞪着我。
班里有个人总是偷我东西,我不堪其扰,去和班主任说了,她说;“谁叫你不收好,你不收好他会偷吗?”我愣住了,非常震惊,我很想说我放在我的抽屉里了,全写上名字我收的很好但他是还是会偷,但是我说不出来,我知道说出来她也不会相信,她依旧会责怪我,只是因为当时我学习不好。
印象里我总是被罚站,数学老师问我家里没人管你学习吗我说没有,我爸在外地。老师总是生气的吼我。
因为考试答的不好,我被老师揪着衣服站起来在全班面前骂,我很想努力学习,但是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没有人可以帮我解答,老师应该是很讨厌我,我也不敢问,我害怕他们。
初中时我和我妈先回来,我爸还留在广州,我机械的重复每日的动作然后回房间学习,期间和我妈的关系愈演愈烈,她每天送我上学很抱怨。我受不了她边假装爱我关心我,但行动时却充满负面的宣泄。所以我宁愿自己五点多起来去学校
我拿试卷给我妈签字时,她一看到分数只有八十几就说花钱送你去补习班都白上了,但是她并不知道那次考试难道大,最高分也只有八十几。
离开学校
初中前,我回到老家,搬家时我扔掉所有过去珍贵的东西,我的日记、画、玩具都被我扔了。就像小时候搬家我妈扔掉我搭了几个星期的模型一样,她说怕你伤心留了一块。
我做了一样的事情,但我把我的兴趣爱好也丢了,升上初中我为了学习每周上很多补习班我投入到学习中,来弥补心中的空洞。
起初只是几次请假,到期末前几天我都没有回学校,考的还是班里第三名,年级排名掉下来了,我能感觉到我在很多可以避免的题目上犯错。复习时我时常情绪崩溃把资料揉成一团,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没有人可以听我说,我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当我最后一次去学校时,我好几个星期没有上学,但是数学老师明明知道却还是叫我回答问题,我愣住了答不上来,我根本看不懂,她说烦躁的说下次叫你起码要站起来。很普通的一句话,但之后我再没有去学校,我知道那里不适合我。
两年后我想重回学校,但是我休学晚年龄超了,不能上之前那个年级,他们让我选择,让我直接这一年中考,还是不中考,参加往届生考试。这之间的两年我都学不进去任何东西,直接跳级然后考试让我难以接受。但是是我的逃避和犹豫不决得到的结果,休学前那年我在住院,既不想不去学校,也不想待在家里,我在学期末才办的休学。我溺在水里,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校长和我谈话,用很诚恳关切的语气,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跟我说职高和留学的好,我那时想考某个学校,她说那个学校很难考要是考不上呢?我说我没有想过。
她始终和我说话,说她的留学经历说她朋友的女儿去留学然后在怎样的公司上班,但是她的女儿却是走的高考路线。我感觉她在用表演的方式和我说话,这和她对别的学生不一样,她没有面对我的痛苦。
“你知道吗?学校里有几个孩子他们有的没有父母。”
她认真的告诉我
“她们比你还要痛苦。”
“你必须承认你的妈妈是你妈妈。”
我被迫听了她了几个小时的演讲,我没有相信她,但我不想再看到她。她不知道我与他人的冲突与否定,不断的对自己说我不应该感到悲伤,强迫自己变得正常。但她却擅自把我和别人比较,我的痛苦被她的话语擅自定义的一文不值,当痛苦可以被比较时,痛苦就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
我的看病经历并不顺利,看了好几个医生都没有让我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我那时很需要一个证明来说明我不是敏感或自作多情,但是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不重要。直到我问咨询师他才告诉我是重度抑郁,我才发现这一切好像并不是我的错,我只是生病了。
住院经历
住院期间有些护士很温柔,我和别人交流不多,我没有刻意与人保存距离,但是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待着,我那时还没有休学,我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上学。我当时的医生我讨厌他,他每次见到我都用轻佻的语气问我怎么样,这句话轻飘飘的因为他其实根本不在意我好不好,我讨厌的他的虚与委蛇。做家庭咨询时我感受不到他在帮助我,他像在撕开我的伤口。
日记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只蟑螂,它是我见过最大的蟑螂,但它在我的房间里,我想找人帮我可是护士站一个人都没。,我回房间拿了书坐在大厅看,但是看不进去。
我看到一个保洁阿姨在擦桌子,我犹豫但还是走过去跟她说“阿姨我房间里有一只很大的蟑螂”我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她烦躁的瞪了我一眼:“你没看到我在忙吗?”
各种情绪浮现,后悔自责委屈,我在大厅的角落楞了很久,熬到资询的时候我哭了,哭了很久,后来咨询师帮我去房间抓,但是那只蟑螂已经不见了,他说要是还在的话就去找他,他这个时间都在办公室。
住院时我见到各种各样的人,也认识了朋友。住院时我会为了朋友去和护士和医生争辩。有个医生总看我们不爽,她不喜欢看我们呆在一起,我想和朋友住一个房间时她也不同意,我很确定我们比那几个会惹事的病友正常多了,起码不会在病区擅闯房间或者偷拍别人。
我换了医生我和我的朋友都是她的治疗对象,但是我听到她总是催促我朋友变的正常,虽然她会了解病人的爱好,但她总是逼迫我们去做别人都在做的事,好像去上学去外面做点什么才是被肯定的正常。
我和她争吵,她说医生就是得这样,我相信她是个好的医生,但我没办法再和她相处下去,所以我又换回了原来的医生。
这几年留给我很多的时间和自己相处,但起初我恨自己的身体,它让我什么都做不到。过去的记忆基本消失,上一秒的事情也总是想不起来,但睡觉时却总是冒出来,失眠很严重,五个小时或者一整晚的失眠,但是我一睡着就可以睡很久,甚至有次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睡觉。我没有事情做,所以昼夜颠倒也没什么影响。
躯体反应
一开始我不知道躯体化这个东西,但我的躯体症状十分严重。好几次我以为要死掉了。我开始持续呕吐反酸头晕目眩,去过很多次凌晨的急诊,我吃不进药,一吃就吐出来,打几个小时的点滴,做了很多检查都没发现什么问题,我总是很难受,但是我爸已经习惯我的难受了,因为并没有根治的办法。去资询的路程十分痛苦,我面色苍白,手上还攥着袋子怕随时会吐出来。
这些症状来的毫无征兆,不管有没有想什么、不管你在哪里。
医生他给我开了一个药,有躯体反应的时候吃,但是强烈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用,现在这些症状越来越轻了,好像我的身体里有一只猛兽被我长期关押,这些症状只是它在替我发泄,我也是个正常人,无法一直压抑自己。
我的猫
出院后我养了一只猫,小时候的它很活泼对这个家充满好奇,每次拿逗猫棒都会和我玩很久。我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让它爬树、在草地上奔跑,但它很不适应外面的嘈杂,她喜欢呆在家里。
它无聊孤单的时候会坐在我的椅子上,咬坏我的东西,在家里上蹿下跳。但很多时候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难以每次都注意到它的寂寞,因为它不会说话而且很少叫。
我换了好几种逗猫棒,它还是很少理我。我还是很喜欢它,尽管没有回应。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和它玩耍的呢?是在某几次它想自己呆着时我去打扰想和它玩?还自以为是关心,误会它不喜欢玩耍。
是它长跳蚤被关起来的那几个月没有人找它玩时,它习惯了孤单,我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这像极了小时候的我和父母,他们工作和生活精疲力尽,没办法用好的态度回应我的啰嗦,但我是个极其需要回应的人。
她们在生活中挤出时间来对我保持表面的关心,我表现出负面情绪的时候他们就逃避、冷漠的对着我。所以我变得喜怒不定,不爱讲话且习惯孤单。
我回过神来,开始认真对待我的猫,时常轻声对它讲话看它的反应,即使听不懂,它也没有感到烦躁。
它睡觉的时候我尽量不去打扰,想玩耍时努力抽空陪它。
我一直没有很忙,是我让自己变的很忙来脱离现实。现在,我慢下来了,我不去焦虑未来,尽力去探索我想做的事,而不只是考个好学校有个好工作,好好地感受生活,去做我想做的事。
在家呆了快三年,我有时想出去了,就去看看外面的风景,外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觉得我也一样。想学习了就学习,难受了就休息。
我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我允许它发泄不满,并且轻轻的抱住它。
我没有到旅途的尽头,我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