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妈得肺癌了。

这是刚刚老舅和妈视频带过来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描述我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妈是恨她这个嫂子的。恨她一辈子让我大舅当牛做马般地伺候她，妈说起她的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连个裤衩都是我哥给洗。”妈最恨她在我大舅生命垂危之际不肯拿钱出来给大舅治病。恨她迷信，在大舅去世之后除医院那一面之外，再没去看过我大舅。

我对大舅妈是有怨气的。怨她当年在我爸生病住院的一个月时间里，甚至连一个慰问电话都没有，更别说露面探望。怨她在我爸去世时，没来送送我爸。我也怨她在大舅病危之时不肯拿钱出来，反倒跟我妈诉苦自己没钱，让我妈坐在急救室外的座椅上哭。

01

那是2017年的清明节，我和哥、我妈三个人刚从殡仪馆出来就接到舅家大嫂的电话，说大舅不行了，上呼吸机了。妈当时就哭了。我和哥立马决定改变路线，直奔老家看大舅去。

大舅的病其实已经两年了，是间质性肺炎伴肺部纤维化，被称为不可逆的癌症。妈很早就自己去医院问过大夫这个病的最终结果，心理有准备，可万没有想到是在爸去世仅仅三个月后。

回去的路上，妈一直哭。我太心疼她，又再次给大嫂打电话询问细节，直到赶到医院才知道原来不是呼吸机，是在医院急诊吸氧，不知道是不是高通量，也是面罩的，很粗的那个管子，各种心电监护设备都用上了。

老舅也在外地，已经坐火车往回赶了，医院二舅一直在，我们也赶到了。全家商议，还是接受医院的建议，送大舅进ICU。

妈在他们哥几个中排老二，大舅倒下了就得是我妈来撑着。在ICU外，舅妈跟我妈说她只有15000元，顶多就能支撑两天ICU的费用，大舅可咋办啊？舅妈哭，我妈也哭。让我们做子女的怎么办？我爸三个月前去世，治病前后花了11万，我们家也是工薪阶层。但怎么办呢？我没法眼看着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失去两位最亲的亲人。我跟哥商量，去银行提了5000元钱交给了大哥。

说大舅家只有15000元钱，我是打死也不信的，这也是我怨气的来源，也是妈和舅恨的原因。大家都是工薪阶层，大舅舅妈的每月工资比我爸妈要多500多元，他家的二哥智力残疾，跟他们一起生活，每月有低保。所以这样的家庭账面存款只有15000是绝对不可能的。

最后是老舅拿了5万，把家里的定期存折都提出来了，那么多利息都白瞎了，二舅拿了1万，我家5000。出院结算时费用总额是7万，就相当于兄妹三人花钱让大哥在世上又多活了一个月，再把他送走。

这期间我几次带妈坐火车回去看他，有一次更是晚上11点半接到电话说人不行了，我带着妈大半夜的赶火车回去，半夜1点到医院，那真是此生头一回的经历。也行，为了让妈能释怀，一切为了大舅。

02

大舅离开了，我不知道妈和二舅老舅会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方式继续对待大舅妈。妈很长时间内包括到现在还在提起舅妈的不好。但其实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惦记。

每次我放假，我们回老家，妈总会给大舅妈买大米豆油、牛奶水果这些东西；每次回去都惦记着去看大舅妈；我给她买什么衣服裤子的时候，她就会问我贵不贵，然后给大舅妈带一件；我每次都照办，只要她觉得心里舒服。

她自己还给自己找借口：“咱冲你二哥呗，她多活几年你二哥不还有个指望吗？要不你二哥咋整啊？”这都是借口，她就是自己惦记，又觉得大舅妈对不是大舅，不该被惦记，真是纠结。

妈总跟我讲，哎，也是给老刘家做了40多年的儿媳妇啊，当年跟大舅结婚的时候，60年代末，姥家条件不好，他们都住在一起，就在家里搭上下铺，她和大舅住上铺。工作这几十年，我们家只有她和大舅妈一直是一个单位的。一定以身份论才是“姑嫂”，否则也是从青春相伴到老几十年的情谊啊。其实二舅老舅也是一样，别看嘴上这不满那不愿的，他们现在也是隔三差五地去看大舅妈。

老舅挂断视频之前，我再三嘱咐他量力而行，顾好自己，自己永远是第一位。挂断电话我跟妈又讲一遍。三年多了，每个家庭又多多少少发生一些事情，都有各自的不易，再像当年那样出人出钱出力真的有实际困难。我只能力所能及，我要首先顾好我的妈妈。

刚才我给哥发微信：“明天如果你没事，开车带咱妈出去溜达溜达。”回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