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我的阳!”静伏在办公桌上哭得稀里哗啦,她已经完全没了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的淡定和从容,也完全忘记了职业要求的情绪隔离和速度撤离,她在心里同样深深呼唤着阳,“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很想很想你啊!可是,可是......”静痛苦地陷入了断章的回忆里——
1998年高考,静意料中的落榜了,以她那瘸腿的程度复习一年,南大也根本没有希望,但安在南大呢,放弃努力就是放弃表白,静决定背水一战。
这个时候一个小学同学琴联系上了静,她是静转入镇小学之前的同学,是儿时的玩伴,村子里的人把她夸得天花乱坠,说她在南京富得冒了油。
她开着一辆农村人几乎没看过的桑塔纳来到了静的老家,穿着一身时髦的白色贴身西服,短发卷毛,戴着大大的太阳镜,手里抓着一个稀罕的大哥大,一副暴发户款姐的模样。
“静,跟我去南京赚钱吧!”琴见面后开门见山。
“我不去,我想复读一年考大学。”静开始态度很坚决。
“复习那么苦,何必呢?”琴摇摇头。
“大学里有我的期待呢。”静想起安,一脸憧憬,仿佛正和安并肩在校园的林荫大道里散步一样。
“有啥期待?”琴嘴一撇,不屑地说。
“嗯......嗯......”静害羞起来,“有我喜欢的人在大学里。”
“切!”琴大笑起来,“我还以为啥天大的期待呢。”
“难道这不是人生最大的期待吗?”静不满琴的蔑视。
“有了钱还愁没喜欢你的人?”琴看静不开心了,开始转换话题给静洗脑:“你富有了,你喜欢的人自然会来喜欢你的。”
“可是不上大学我会觉得配不上他的。”静执着地说。
琴拍了拍静的肩膀:“读书读愚了吧?你想想读大学是为了什么?”
静还真的没有想过,好像就是大家都在往这条独木桥上挤,自己也就跟着挤了。
“傻啊,读大学最终不还是为了找工作?”琴回答得很直接。
静想了想,好像是这回事呢。
“那所谓配不配的,最后不还比的谁赚钱多。”琴说得更赤裸裸了。
“真的吗?”静虽然不认可琴的逻辑,可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渐渐有些动摇了,毕竟万一复习失败了更丢人,而且老实巴交的父母赚钱太难了,读大学的费用对他们来说太困难了。
“骗你干吗?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琴信誓旦旦。
“可是......,”静还是犹豫不决。
“别犹豫了,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会回来接你呢。”琴快刀斩断了静的犹豫丝,“快收拾衣服吧,我们明天出发!”
“好!”想着是去南京,又是自己喜欢的报社编辑工作,静突然很是兴奋,痛快地答应了。
“对了,工作需要交押金4000,另外你可以考虑在南大里读成人学校,费用6000。”琴交代了下静。
“啊!”听到这天文数字静惊呆了,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这有什么,这钱过两个月就能赚回来了。”琴打包票地拍拍胸脯。“而且将来我们一个月都会比这赚得还要多!”
“谁骗你谁小狗。”琴补充一句。
想到将来一个月就可以赚一万多,太诱惑人了,再想到可以去安的学校读书,堂而皇之地近距离假装巧遇安,静铁下心来。
父母东拼西凑,好不容易集齐了一万元,静给父母留下了琴的手机号码和琴描述的大致位置,就跟着琴出发了。
这是静第一次离开她的家乡,一路上她看什么都新鲜。到了长江大桥,静兴奋得直喊,琴借口静没见过世面,提出了代她保管金钱和身份证的主意,静没有考虑就递过去了。
可是琴却把她带到一个类似乡下的地方,最后在一个破旧的民宅面前停下来,周围没什么建筑,显得很是偏僻。
这个民宅共两层,隔了很多小间,琴把她带入其中一间,只有几平方米大,房间里有两张床,中间隔了一个拉帘。琴让静睡里面,她说她睡外面。
静心里开始犯嘀咕起来,都说琴在南京混得很好,怎么会睡这么破小的地方呢?
琴帮静放下行李,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矮个中年人。琴介绍是报社经理,过来面试静的。
中年人看到静人畜无害的模样,听到静甜甜的声音,很是满意。说第二天就可以上班了。琴遂当着静的面把4000元交给了经理。
静本来因为第二天就可以上班了很开心,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琴和经理有些黏糊糊的,恍惚间还好像看到经理摸了一下琴的胸。
第二天琴带静七绕八绕来到了一个写字楼模样的地方,乘电梯至12楼,来到了一个门口挂着“南京经济日报社”牌子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摆了几张桌子和椅子,进门口处的办公桌上有个只能打进来的电话机。静很是奇怪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琴说现在报社是淡季,停刊一段时间,静暂时负责接电话,以及接待应聘的业务员准备拓展业务,静只要收下证件,定下他们的心,然后就交给她和经理带到总部面试。
静问总部在哪里,琴说反正你晕头转向不知位置和方向,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十二天,静每天晚上和琴一起去贴招聘广告,白天负责接电话。那个经理除非一起来带应聘的人员,基本看不到人影。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特别是把应聘人员的身份证交给琴或经理手里时。
这天半夜,静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钥匙开门声,然后门“嘎吱”一声响,有个人轻手轻脚摸到了琴的床上。
“想死我了。”虽然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静还是听出了是经理的声音。
“嘘——”琴估计捂住了经理的嘴。然后她喊了两声“静”。
静假装睡着了没答应。
然后外面床上就传来了两人喘息和“叭嗒叭嗒”的声音。
静虽然不谙世事,但也能猜到他们在干吗了,顿时面红耳赤,赶紧把头埋到了床单里。可惜时值夏夜,床单根本没有隔音效果,静还是能听到那令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长,他们才结束了缠绵。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静送到总部?”经理问琴。
“她毕竟是我同学,你也知道,进了总部,如果带不进去要求的人数,她是出不来的。”琴回答。
“好吧。反正她的证件在你身上,也没有钱,而且没出过门没有方向感,铁定是走不掉的,就暂时还让她在我们这接接电话吧。”经理说。
“行的,你还别说,她那人畜无害的模样和甜甜嫩嫩的声音,给我们招揽了好多人头呢,只要被送到总部的,基本都发展了下家的。”琴开始细数着静的“战绩”。“一个4000、两个8000......”
静听得寒毛直竖,浑身发抖,就差失声痛哭了。她怎么也没料到儿时的玩伴竟然是把她带过来充人头的,而且自己无意间竟然做了传销的帮凶。
第二天,静佯装镇定地跟琴要6000元和身份证去南大报名。琴说过几天带她去。静知道要不回了,就借口来月经了,跟琴要零钱去买卫生巾,琴说她去买,让静在办公室等她。
琴前脚走出办公室,静后脚跟着跑了出来。横七竖八的路她不知往哪里走,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逃离,一口气往人多和楼高的方向飞速奔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静累得跑不动了,感觉已经远离了琴的范围了,就停在了一个有警察岗亭的人流多的路口。
静想过报警,可是路痴的自己根本说不出琴所在的位置,也没有证据,而且自己没有身份证,没有常识的她害怕被警察当成黑户抓进去,她又是那么的着急回老家,遂放弃。
静犹豫了很久,终于在一家有公用电话的小店面前停下,她想起做干部的舅舅家有电话,她想向舅舅求救。
店主是个慈祥的老奶奶,她听说了静的遭遇很是同情,帮忙告诉了舅舅自己店具体的位置。
大约过了五六个小时的样子,舅舅表哥爸爸妈妈到了老奶奶的店门口,她们是包车过来的。静看到他们的瞬间,抱着妈妈泪流满面。
在南京呆过的表哥根据静大致的描述,竟然找到了琴的家。她恨恨地把6000元和身份证还给了静。但4000元死活不肯吐,说是已经给经理了。静说他们是一伙的,琴让她拿证据,静没辙只好作罢。
回到老家后,静大病一场,病好后一个多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门,不能提钱的事,也拒绝着任何同学的联系。没有办法舅舅帮忙联系了外县一所中学插班复习。
巧合的插班费竟然就是追回来的6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