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太行山深处,一个叫做武山乡水的地方。贫瘠的村庄,被大山包围着,而大山,又有一个名气不大,却不能忽略的名字___板山。
自打出生之后,我就生活在它的脚下。它虽默默无闻,在我眼里,却异常高大。每次抬头注视它,就有种感觉:我要爬上它的脊背,让自己比它高大。于是我就在它的脚下,努力地成长,期待实现那个梦想。
因为,它就是我那幼小心灵中的标高,就是我成长的土壤。它不言不语,却哺育着我的萌动的心,虽然不安分,却是正常的律动。
我那时,非常喜欢看种籽发芽。开头是好玩:它是怎么做到的;接着是好奇;再后来就明白,那是一种不甘寂寞,更是一种力量的冲击,因为只有冲破泥土的枷锁,才能让生命勃发。
我挖开泥土,小心翼翼地扶出发芽破土的松苗,忽然发现,它的根比它的身子还要长,还要坚实。这是泥土培育,使它茁壮,它那鲜活的生命,就来自于这片土壤。
多少年后,我接触到一句话,一句不太明白,又迷迷糊糊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里,刍狗,我知道,是草杆编织成的,插在田地垄上的草人或草狗,用来吓唬觅食庄家的飞鸟野雀。慢慢地,由大山、发芽的松籽,还有那觅食的鸟雀,而后受到启发:哦,是啊!万物万事,在天地之间,都是一样的地位,和刍狗没有两样。天地不仁的的确确,而天地大仁,也是实实在在。正是那种不仁才成就了它的大仁,以不仁为仁,所以是大仁。对于天地之间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是为真仁。
当时的我,却在懵懂之中,像那发芽的种籽一般,拼命地拔高。努力地想成为蒲公英,变白之后,四海八荒,任我遨游,展翅翱翔,舒展腾挪。
松籽的不甘,代表着所有生命的不甘,不甘于囿于地下,它要冲破拘束的空间破束而出,享受阳光雨露。蒲公英的不甘,不甘于囿于一地,它要拓展成长的空间,它要发展壮大,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也一样不甘,不甘于囿于懵懂,不甘于囿于大山深处。求知,求阳光雨露,求花香芬芳,求蓝天白云,求我也能加入描绘世界。
入学求知,是大人们的期许。努力解除懵懂,是自己的心愿。读文识字,那里也有个花花世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铿锵悦耳,把心放飞。盲人说古书,眼里的世界黑暗,嘴里的时间明媚。他们如同肚子里有没完没了的古书,有无穷无尽的声音蹦现。
照猫画虎是孩童的天赋,幼小的心灵里,有永远好奇的事物。“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的确如此。人生以来,大部分都是一样的,后来的不一样,都是学来的。这就是“习相远”嘛,越学就越会远。我觉得自己学的是最艰难的,喜欢文字,而文字,其实就是一个无底洞,永远地学之不完,永远地学而无穷。
文字的发展史,也是一部沧桑史。三皇五帝,纷争不断,缠缠绵绵。唐尧虞舜,也在乱战中发展。夏商周时,逐步走向一统。到了秦始皇时,已经只存在大的国度七家魏赵韩燕齐楚秦,俗称战国七雄。几百余年,先后被吞,只剩秦皇嬴政。各地聚集,言语一统。焚书坑儒,统一度衡。文字,也在一统的范畴,语言是重中之重。宰相李斯,经过艰辛,使得秦国文字出台了小篆,我们汉民族的文明,得以书籍典载。造纸,印刷的普及,大大方便了书写和流传,也逐步地使文明趋于完整。
我们民族的发源地,就是在这种战争之中得以发展的,文字也一样。土壤,就是我们的文明的最大功臣。
而我的文字土壤,就是家乡,就是那个贫瘠的大山深处的一个山村。一方水土一方人,大山无语大山明。莫说山深无用处,最是哺育抚养情。无论今生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那片土地,那片贫瘠却“肥沃”的土壤。都说山里娃性子拗,但是他拗的自然,拗的深沉,拗的敦厚,拗的天成。这不是浮夸,而是大山赋予的一种职责。
即使雕成一蹲石,也要如山般厚重,也要如山般安之如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