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自己怎么走进了那个大宅院――灵魂或许在遇见她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她带走,他进大宅院也只是在意识的牵引下发生的动作罢了。
歌还在放着,但并没有压住他的脚步声。
“是谁?”歌声突然停了下来,留得录音机里的磁带在滋滋作响。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他措不及防。他一怔,踏进门之前几度推敲的词句,似乎都已经忘记。脑袋中的神经并没有打结,只是他大脑一片空白。
“谁呀?”
“我……”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是很好,仅有几块玻璃瓦支撑着大宅白日的光线系统。天早已泛着黄晕色,可是乡下的煤油灯也只在天全黑时才会点上。
眼睛适应了屋内的昏暗,他寻找起她的身影。
一口大铁锅架在半身高的灶台上,咕咚咕咚,一阵阵稻米的清香随着翻腾的白烟飘了出来。灶台前,她正烧着火――火很旺,橘黄色的火焰跳动着,她那黑色的影子也在墙上欢快的舞动了起来。
她望着那镶嵌在门框中,夕阳余晖勾勒出的高大的身影,不禁又恼又感到好笑――问他是谁,竟然回答“是我”。可是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分明是那么的陌生,他又怎么可以像相熟的人那样回答一声“是我”呢?
“你是?”略显迟疑。
“我……我……是来做衣服的。”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来掩饰气氛带给他的尴尬。
“怎么不早一点呢?你先回去吧,明天我没事,你明天再来吧。”
“那……好吧。”他转身,几个大步就走出了门,不觉松了一口气。
“哎,她还是没有留我吃晚饭。”荷花池倒映着一片由橘色变为绯红的天空,他叹了口气。
夕阳的光已经无法在他身前拉出影子,他背着几缕余晖踏上了归途。
“啊!”没走几步,他兴奋的叫起来,“我没告诉她我家很远,她当然不会留我吃晚饭了!”心里一阵狂喜,就像那夏季疯狂生长的野草。
“可是,我家离这儿太远了,可否借宿一晚?”他站在门框旁。
“谁?”没有任何防备,这一句话让她惊了一下。
“原来你还没走啊。真是吓死我了!”她看清是他后,缓了一口气。
他已经伫立在原地,一句话也没讲。只是懊恼自己的鲁莽与失态。对一个丝毫不知道底细的陌生人,谁敢留他住一宿?
一阵沉默,让人感到尴尬。
“你家在哪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打破了沉默。
“哦,哦,”他赶紧接上话,“我家在月亮湾,离这儿挺远了。”
“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其实你弟弟叶赢还是我的初中同学呢!”
只恨她弟弟外出工作没在家,无法证实他说的话,而她母亲也乘着农活清闲到她父亲哪儿去玩,只留得她一人操持家中事务。所以,她终不敢自作主张让一素不相识的人留宿。
“那你拿几把葵花桔梗留着点亮吧,父亲不喜欢见生人,你还是离去吧,一会儿他也该回家吃晚饭了。”她见他似乎有执意留不的意思,不由得用父亲在家来吓唬他,并不透露家中只有她一人的情况。
“那……好吧。”他碰了一鼻子灰。“那我把布放你这儿,明天再来。”
她向他走去,接过了他手中的布,转身放到了屋内的桌子上,又从柴房中抽了几条白白的桔梗。
倚在门框,看他过荷花池后,她赶紧合上了大门,上了门阀,生怕他会闯进屋内来。
背靠在木门上,她不由得吐了一口气。玻璃瓦投下的光束早已逝去,大门也将少得可怜的光挡在了门外,她的眼前一片昏暗。她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点亮了暗黄色的煤油灯,才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