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灿，烟鬼。

一个烟鬼最大的爱好就是抽烟。

他有个习惯。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睁眼，是抽烟。闭着眼抽烟，经常性抽到一半迷迷糊糊又睡着。

所以张小灿的QQ签名是这样式的：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肯定是被自己烧死的。

然而常年刀口舔血的人，自然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寻常人闭着眼连床头柜的烟都摸不出来，而张小灿这么多年过来，连自己一根毛都没烧过。

他把签名改成：抽烟只抽炫赫门，一生只够爱一人。

抽的其实是一种情调，一种态度，一种一生只爱一人的忠贞。

张小灿想起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当时的他作为一个时代前沿，时尚界的宠儿——一个非主流小哥。他顶着一头离子烫的红发，走进百货店。“老板！拿包520！”

那天是他生平第一次抽烟，因为一种对浪漫主义的追求。

这一生张小灿见过许多抽烟的人，最特别的是任甜甜，一个姑娘。

张小灿曾问她：“你为什么抽烟？”

“因为我觉得抽烟很酷，我要赶时髦。”

说这句话的时候，柔软的烟气，从她的鼻子和嘴里缓缓冒出来。她的嘴角继而往上翘，睫毛也很弯。微微侧过脸看着张小灿。

对了，任甜甜的特别之处在于，她特别漂亮。

今年是抽烟第十年，张小灿变成了张灿。他开始觉得抽烟这件事其实一点不浪漫。520对于如今的人来说，只是一个日子，微信红包提额度的日子。现在早就没人记得那个红心形状的烟嘴了。

他已经近三年没有在床上抽过烟了。为了照顾好睡床里面的小小灿，他和任甜整夜睡不好觉。

任甜偶尔抱怨：“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张灿很想把QQ签名再改成：抽烟只抽大前门，一生只够生一人。

但也只限于想。

这么多年过来，他的烟瘾变的很大。混香型白色烟嘴的卷烟，总让他觉得有股怪味。炫赫门也不行，烟杆子太细，烟嘴上还有种甜味，不伦不类。

张灿捏了捏兜里的软包大前门，还是这个烟最好抽。

这个烟总的来说，辣呛，但是适合他这种烟瘾大的人。最大的优点是便宜，最大的缺点是燃的太快。张小灿研究过，一支大前门，最多抽九口，但通常第九口时烟嘴就变形发烫，还带着一股焦味。

任甜在卧室给小小灿换尿布，扯着脖子叫他。

“快来给你儿子洗尿布！又尿了！”

张灿诶一声应着，他连忙抽了第九口烟。掐了手里的烟头，就起身往卧室走。

小小灿大概是21世纪以来，屈指可数还在用尿布的孩子。

这一年他们用完了婚礼收的份子钱，任甜怀孕时剪的短发也长成了披肩发，发梢处还有一点从前染的黄头发，乱糟糟的用头绳绑着。她好久都没有赶时髦了。

小小灿很能吃，一个星期要一罐半的奶粉，这样子看来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吃两罐了。

张灿从工厂加完点，回到村庄上的廉租房，时间是深更半夜。

一路上他走的很快，计算好在抽第九口烟的时候到家门口。他站在寒风里踩灭地上的烟头，在上楼前的一秒钟，他摸了摸口袋里空掉的烟盒，脑海闪过一个念头。戒烟吧。

抽烟的人通常都知道，只要在两个时候控制住不抽烟，这烟就戒了百分之八十了。

第一个时候是上厕所的时候。张灿第一天的应对方法是，先不上厕所。

第二个时候是吃完饭的时候。张灿第一餐的应对方法是，先不吃早餐。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中午休息的时候张灿跑到工厂门口，花十块钱咬牙买了一瓶木糖醇。

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包大前门四块钱，只够抽一天。一瓶木糖醇十块钱，却可以吃一个礼拜。等烟戒了以后，烟钱省了，木糖醇也不用再买了。那样一个星期就可以省下来28块，一个月就是112块。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让任甜甜去做头发了。

这个月30天，22天工作日，张灿一到五加点，周六加班。

周日呢？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周日工厂不允许加班。

老实讲，这可一点也不人道。

他们流水线是计件的，干多少活给多少钱。工作时候上一次厕所，或者抽一支烟，可都是白花花的损失。

这一天中午吃完饭，他和工友在食堂门口排队洗饭盆。从前流水线的组长隔老远跟张灿打招呼，一根烟斜斜飞过来，张灿下意识伸手接住。嘴里那句，“我戒烟了。”没来得及说出口。

当天晚上，把小小灿哄睡着以后。张灿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盯着手里的炫赫门怔怔发呆。

任甜从卧室走到客厅，轻手轻脚躲在厕所门外。

张灿站起来冲水，跟马桶里的东西挥手道别。拉开门。任甜跳出来：“铛铛铛铛！”

张灿知道，这一句是惊喜专用代言词。前几年他求婚的时候，戒指别在背后，嘴里就是这句词。

他探头往任甜背后看，任甜躲着他，逆时针绕着圈。

等到张灿觉得累了，不转圈了。任甜甜从背后拿出来一条烟，“铛铛铛铛，我让小林给你带的炫赫门，开心吧？”

“其实我...”

“其实你超级开心，对不对？”

“其实你...”

“其实我对你很好，对不对？”

也许生活的本质就是平淡。平淡中透露出的幸福，是最难能可贵的幸福。

张灿捏着兜里理发店的宣传单，泪水在眼里打转。

听说1号线延长路地铁站附近，大宁国

际C&A正在招收兼职，在校学生和社会青年都可以去。

张灿决定这个周末去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可以留下来，一天就有20×8的薪水。

除去坐公交车再除去吃饭的钱，还剩下一百多。相信要不了几次，就可以去商场边上的理发店给任甜办一张会员卡了。

想到这里，坐在公交车上的张灿忍不住笑出声。

那么他是要去哪里呢？

他要赶一号线的地铁，富锦路往莘庄方向。延长路那一站下来，4号口走出去，左转走五十米。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那里有一份兼职在等着他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