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言心

        当粱待出府后不久,一场大雪不期而至。看着漫天鹅毛般的大雪,他掸了掸衣袍,向着酒楼走去。

      “这场雪下的可真大啊!”酒楼里,一些人喝着海碗的热酒,吃着两三碟下酒的小菜,讨论着这突来的大雪。“可不是,来年的庄稼定然是极好的!”“是啊,是啊。”......

      粱待坐在雅间,手中握着杯小酒,立在窗前,独自小酌着。看着那雪堆积了街道,挂满了枝丫,铺遍了屋顶,好一个粉装玉彻!

        “哟,梁王。”门口男子不请自入。粱待转身,“太子殿下请。”他亲自为太子温子谦倒了杯酒。“殿下请用,只是些薄酒,改日定当送上上好的佳酿”粱待将酒奉上。“哪里,本太子只是闲来无事,随意走动了一下,不巧就遇到了这场大雪,不过又恰巧遇到了梁王你呀,梁王还正是好雅兴,五十遍到这悦者楼小饮一番。”温子谦一饮而尽,粱待神色不变,依旧恭敬着,“啧啧,果然比不得佳酿,纵然这酒是这楼的镇宝,也比不得宫廷里的贡酒佳酿,你说呢?梁王。”温子谦阻止了他继续为自己倒酒。“自然。”温子谦看着他一副不温不恼,眼中冷芒一闪,笑道:“既然如此,本太子就先行回宫了,梁王留步吧。”粱待起身,对着温子谦一拱手,“太子殿下慢走。”

        暗处,无回握紧了双拳,“主子,这太子也太不识好歹了。”粱待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了。”“主子,要不属下去教训他一下。”粱待放下手中的酒杯,与太子用过的放在一起。“不用。”唇角微勾。无回悻悻一笑,隐入了暗处,不知道主子这次又下了什么药,嘿嘿。

      刚走得离酒楼有些远,一个乞儿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腿。“公子,您买下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会的,真的。”粱待低头,正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纯净如甘泉,毫无杂质,又有些紧张,有些害怕,却又那么的坚定。此刻她发丝凌乱,衣衫破烂不堪,满面的污渍,又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粱待对她温柔一笑,又将她扶起,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

      “你叫什么名字?”明明是冬季,他的声音却异常温润,如三月春风,触动着她的心弦,她有些窘迫,紧张地拽着身后的衣边儿,怯怯地道:“奴婢名言付。”她低着头,左脚踩着右脚显示着她的不安。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十分修长的手,言付抬头,正看到他在微笑。他缓缓地递出手,又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忙要收回,却被粱待握住,“阿言,我们该回家了。”他错愕的看着他牵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良久,这才微抬头浅浅一笑,家?泪水在眼眶中转着,随着她眨眼,又从脸庞滑落,落入那洁白的雪地上,消失不见。

      冬逝春又去,言付坐在水池旁,赤着脚打着水花儿,愣愣的的出着神儿。

      “喂!”“啊___”言付身子向前倾就要落水,猛的反手一抓,两声落水声前后响起,粱待站在岸边,看着水中的两个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温子卿!你是不是故意找茬!”言付生出有手指指着他,咬牙切齿的喊道,水就顺着袖口流下。一旁的温子卿则拎了拎衣袖,微微皱眉,他哪会想到她会突然将他也拉下水。“言付,你身为一个婢女,见到本殿下竟然不行礼,也不含本殿下七皇子,乃藐视皇威,你信不信本殿下现在就可以治你的罪!”一旁的粱待不着痕迹的一皱眉,言付有些委屈的走向粱待,“阿待,他凶我,阿言不开心。”她的小手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摇着,用她那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两人皆愣了几秒。“别啊,阿言我错了。”温子卿赶紧说道。言付不去看他,依旧看着粱待,“阿待,我有些冷,我是不是病了。”粱待忙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紧张,而一旁的温子卿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去之,惹了这尊煞神!

      只见粱待淡淡的转身,十分温和地说:“子卿,这池中的水草有些蔓生啊......”温子卿讪讪一笑,讨好的一笑:“三哥,除草嘛,我最行了,我来,还省了些银两。”然后转身就跳进了清澈见底的池中,弯腰寻找着,那样子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快去换衣服,不然该真感冒了。”粱待十分宠溺的看着一脸坏笑的言付,“是,遵命,我的梁王殿下!”心情大好的她又看了看水中的温子卿,这才满意的回房去。

      “啊、啊欠......”言付揉了揉发红的鼻子,不满的看着正喝着茶的温子卿,“阿言,快喝姜汤。”粱待将已温了的姜汤端到她面前,就要为她,“不喝,不喝,我不喝。”言付用手捂住了嘴,粱待看着她,也不生气,“真不喝?”“哎,我说言姑娘,你还是认命的喝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本殿下一样,在水中泡了一下午都没事的,哎,有些人啊......”他又喝了口茶。十分欠揍的看着她。

      “子卿,院中杂草滋生......”温子卿腾地起身,笑了笑,“三哥,你说这怪不怪,我啊,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就想拔草,您院中的杂草,我包了。”说完飞快的跑出了房间。

      “可满意了?”他说的很随意。言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粱待一挑眉,等待着她的下文,“奴婢真的不想喝,辣口。”言付低下头看着身上的被子,见一直未有动静,便转头看向粱待,只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待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唇上一软,一股温流一入了口,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粱待,耳根泛红,待确定她吞下去后,他这才松嘴,正想再次这样为她,却被她一把夺过,仰面一饮而尽,苦着脸递给他,便又立即闷进了被窝。粱待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悦者楼。另外,天热,会捂出痱子的。”待听到关门声后,言付一把掀开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用手碰了碰唇瓣,一时不知该如何。

        如果说温子卿人不如其名,毒舌,但他的本性却是不坏的,而粱待则是人如其名,待人温和有礼,虽然传言他性情古怪,手握大权,杀伐果断,但就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待自己是在好不过了。那么眼前这位太子温子谦,便是只披着羊皮的狼,眼中总有些算计在里头,让人不敢接近他。温子谦似无意的扫了眼言付,转而又笑着与粱待和温子卿寒暄了一阵。

        “七弟,你这成日里往宫外跑,父皇可是气恼得很啊。”温子谦笑着说,却笑不达眼底。“是吗?那到时候让父皇随便封个什么闲散王爷便是了。”温子卿喝着小酒十分随意的说道,粱待微低了下头,“那个抱歉啊,奴婢内急,想出恭。”见粱待点头,也便起身微微福身出去了。温子谦则看着那空了的座位,略有所思,不过是个婢子罢了......

        等时候差不多了,言付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推门而入,却听到雅间里有女子的笑声传出来,她眼神一顿,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淡然推门而入。眼一瞟,果然,自己空出来的座位已经被另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坐了。她直接走到粱待身旁站着,也不说话,就低着头。那女子生得极好,肤如雪,应是极滑的吧,面如皎月,就那一眼,不说男子,就是自己都忘不了。那粱待呢?她又微微抬头看了下粱待,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耳根一红,又低下了头。

        “回来了。”粱待伸手一拉,便很轻而易举的将言付拉进了怀里,本就娇小的她,此刻更加的显得小巧依人了。她将头埋着,只觉得脸火辣辣的。那女子只是一愣,很快又回了神。温子卿依旧自顾自的喝着酒,而温子谦则挑了一下眉,笑着向后微靠,有意无意地说:“梁王好情趣啊,只是本太子可是听说这曲相的宝贝女儿曲月然可是一直爱慕者你呢,不如就由本太子为你们牵线,曲小姐呢就为正室,这......你身边的这个婢女就为小妾吧,你们觉得如何?曲小姐?”窝在粱待怀中的言付身子一僵,粱待则缓缓的抚了抚她的顺发。曲月然看着粱待,“我......”“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只是本王已有所喜之人,此生只取一瓢饮。不过本王倒觉得殿下与曲小姐蛮般配,不如就由本王明日破例面见父皇,求一道圣旨,如何?”他说得很是随意,可里面又有多少弦外音,温子谦又怎会听不出,这所有人都知道的,当今三皇子粱待年仅十岁就已被封王,但从不上朝,也从不面圣,而当今皇帝因忌惮他,也从未责罚过他,而今他却为了一个小小的婢女做到这般,还真是......

      "她不过是个婢女罢了。"温子谦低声说道,眸光一闪。言付依旧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曲月然咬着唇,略带泪光的来回看着两人,而温子卿则一直都置身事外,只是不断的喝着酒。

      “那也只是本王的!”梁王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本来如此,她言付只是他一人的,不属于任何其他人,别人也不配。一滴泪悄然滑落,没有任何人看到,她,言付的心再也平复不下来了。

      “砰!”之间温子卿趴在了桌上,酒水撒了一桌。粱待笑了笑,在言付耳边轻声说道:“丫头,你先送他去别院吧,一会我就去接你回家。”言付点了点头,红着脸跳出了他的怀抱,小心地将温子卿扶着带出了房间。

        “太子殿下,梁王爷。月然身子有些不适,要先行回府了,抱歉。”她起身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子,见温子谦点了点头,有些踉跄的出了雅间,而粱待却始终未看她一眼。

        “梁王请慢用,本太子也要回东宫歇息了。啧啧,这宫外的酒再怎么改良,也依旧敌不过宫廷里的贡酒佳酿啊。”见温子谦也走了,梁王独自喝了杯酒,“无回,停止与朝廷的一切生意上的往来。”“属下遵命!”

      别院内,言付使劲将温子卿摔到了床上,嘟着嘴抱怨道,“真是醉的跟头死猪一样,重死我了,喝那么多的就作甚,到头来还不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她甩了甩酸了的手,正想去倒杯茶,手却被用力一拉,就跌入了温子卿的怀抱,刚要起来,却被温子卿一手抱住一手按住了脑袋,她刚想发怒,耳边传来温子卿低哑的声音,“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不知为何,听着他带有恳求的声音,她竟没有推开他。

        “傻言儿。”他低语着。

        “言儿,你一定要真心对待三哥啊,三哥他真的太不容易了。”温子卿的语气充满了忧伤,言付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粱待呢,她也想知道,于是便保持着安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三哥他也是皇子,这你是知道的吧,他的功绩无人能比,如今他的地位也很显赫,但,他的生母却只是个普通婢女,待三哥一生下来就被处死了,三哥也被送出了宫养。我见到他是十岁那年。那是他已成了闻名的战神,当即被封了梁王。三哥叫粱待,梁,是三哥的母妃的姓氏,正因为如此,皇室中人很是排挤三哥,叫他也只是称梁王。而我是因为三哥的母妃生前受过我母妃的恩惠,因此三哥待我与别人不同,三哥不是圣人,也有感情的,所以不要负了他。”原来他的身世竟是这样,怪就怪他生在了帝王家,那个计谋满天的地方。温子卿叹了口气,将言付轻轻放开,自己起身便离开了。房中,言付思量着他的话,一动未动。

      “阿言,我们回家吧。”依如那是他带她回府时温暖的声音,缓缓地,她抬起那泪迹斑斑的脸,粱待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往回走着。

        “阿待。”

        “嗯?”

        “阿待。”

        “嗯?”

        “阿待。”

        “嗯?”

        .......

      如此反复,她一遍一遍的唤着,他一遍一遍的答着,如此不厌其烦。

      “阿待。”“恩。”“我们成亲吧。”“好。”

      他们的婚礼没有过多的人,没有繁文礼俗,只有四人。新浪粱待,新娘言付,证婚人温子卿以及宾客无回。精心打扮的她并未盖上红盖头,笑着由粱待牵着一步一步向厅堂走去。此刻月光皎洁,厅内红烛摇曳,别有一番意境。

      “恭喜主子,恭喜主母。”主子终于成亲了,终于有人可以照顾主子了,主子太不容易了,终于啊终于......

      “阿言,你今天很美。”粱待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又将一枚琥珀色的玉佩放入了她的手中,“这是我给你的信物,你呢?”言付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笑了笑,“阿待,将你的手伸出一只来。”他缓缓将左手伸出,“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这是我亲手染的一条红绳,你可欢喜?”泪水盈眶,她失态了,“自是欢喜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言儿,你会幸福的,三哥会待你很好的。”言付对温子卿一笑。

        此刻厅堂中的欢声笑语成了他们永久的美好回忆。

      新房中,粱待将合欢酒递于言付,“待我们喝完这交杯酒,你便永远是我的娘子了。”“阿待......”粱待用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笑了,“要唤相公了,来,我们喝交杯酒。”她笑了,笑靥如花,“相公。”两人手腕相交,互相笑看着对方,都好似要将对方记入脑海一般,微仰头,酒水从喉间滑入。粱待依旧看着她,渐渐地模糊了双眼,“相公......”泪水不绝的从眼眶中滑落而出,言付将他扶住放到了床上,又细心地为他盖好了被子,十指轻抚着他精致的五官,“阿待,阿待,你看,若将待唤为平声,可不就成了呆,呵呵,岂不就成了阿呆?不,你就是个阿呆,你,会怪我吗?对不起,对不起......我,永远都是属于你的言付,你的阿言,永远爱着你。今晚后便再无言付了,有的只是邻国的杀手城府罢了。”末了,她覆上了他的唇。

      悦者楼屋顶,城府俯瞰着下方,又看向了梁王府的方向,手中紧握着那枚琥珀色的玉佩。这玉佩是兵权的调动令牌,呵!谁会想带着玉佩竟会掌控着这个国家的命运。收敛了多余的情绪,城府纵身而去,再无踪影......

        粱待缓缓睁开了双眼,“阿言,终究你还是离开了我......”“言"乃"诚信"的"诚"的部首,而"诚"又与"城"谐音,"付"乃"府"中一部分,阿言,我又怎会不知道......

      将近入冬,一片喊声响彻云霄,邻国率兵攻破了城门皇室中人无一幸存,而七皇子温子卿因被邻国公主看中,召为驸马,成了新皇,但昔日的战神梁王却不知所踪......

      幽幽竹林深处,女子青衣着地,轻抚着古琴,琴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末了,十指抚上琴弦,深深地看向远处竹林中,转身又进入了小木屋中。阿待,对不起,我真的无法原谅我自己,我迈步出那一步,这国姓虽然还是温,但却在也不是曾今了。

      男子一身白衣胜雪,右手抚着左手腕上的红线,见女子进屋后也转身进入了身后的小屋。哪怕白发苍苍,我依会在此伴你一生。阿言,你嫁了我便是嫁了我,此生,你便是我的妻,我便是你的夫。

      又是一个夏季,温子卿推开别院的门进入了里屋,合衣躺下。言儿,三哥定是去找你了,我果然还是没有看错你,你听了我的话,长痛不如短痛,找点成亲,那值得回忆的事儿就少了,痛苦也就短了,那这长痛就由我来承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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