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小姐和书生的故事

一个独臂道士顶着一脑袋蓬草般的乱发靠在墙根处,身上的道服补丁摞补丁。对面朱漆的大门上镶嵌着金铺门环和横七纵九的浮沤钉。道士的耳朵动了动,片刻,从里面行出一个头戴幂蓠的窈窕身影,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双鬓的小丫鬟。那小姐见道士衣衫破烂靠在自家院墙外,便对着丫鬟细细耳语一番,遣她去给些银子。

“这位羽士,我家小姐说此处无遮无拦,正是未时,怕您中了暑气。这儿有半两碎银,请您寻个遮阴避暑的去处喝茶吧。”

“谢谢两位仙姑,贫道知道此处皇城外,尽是官家府邸。在此处叨扰实在是为了等一个人,等到便走,这银子就罢了。”说话间小丫鬟才发现在这道士年纪颇小,只有十五六的样子。她见道士没收银子,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跑去回了话。

道士见那小姐吩咐了几句,那小丫鬟便又跑了回来。

“我家小姐说,若是羽士有事便安心等着,已经吩咐了门房不会赶人,这伞送给您遮阳,万万不要推拒了。”

“那就代我谢谢你家小姐。”那小丫鬟应了声刚要走,就听小道说“仙姑心善,此生姻缘多波折,如遇心悦之人,莫要犹豫,终成善果。”

叶沁听了丫鬟的回话没放在心上,出家人说的话多是是似而非的,琢磨多了反而给自己徒增烦恼。

叶家家教严格,府上的姑娘们出行都有时限。叶沁主仆两人耽搁了一些时间,便快步向文轩阁去了。

掌柜认识叶沁身边的丫鬟,便招呼道“是叶小姐倒了,我这刚送到了一批新书,小姐挑挑?”

“嗯。”

掌柜的侍候着叶沁挑书,也不知这叶三小姐是依着什么挑书的,诗词歌赋,四书五经,机巧农桑,医术游记。每次都是略略一翻就拿几本,也不见这些书有什么特别的。”

“就这些吧。”掌柜的赶紧从丫鬟手里接了书用细麻布包好,再恭敬的递上去。

回府的时候,对面衣衫褴褛的道士已经离开了。

“这位善人,可要算卦?”道士拦住一头戴儒巾手捧布包的书生。

“这......这位羽士,实不相瞒,我囊中羞涩,无钱算卦。怀中只有一张烧饼,若不嫌弃,就赠与您吧。”

“无妨,相遇为缘,你且说上一字,我为你算上一算。”

黄锺见一卖糖葫芦的从身旁叫卖过去,那山楂一个个饱满鲜艳的串在竹签上,就随口说了一个“串”字。

只见那道士笑了笑“串,字拆开是两个中字,你这次赶考必然会中。正所谓'蛰龙久困在渊中,一日开腾起半空。往来飞腾能变化,从今有祸不成凶。'”

黄锺听了心喜,连连向道长道谢。

“你不必谢我,他日若是高中,请去往灵山清风道观捐些香火钱就是了。”

“若能榜上有名,必然前去道谢。”

道士思量了半响“欸,罢了。我赠你一句话—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说罢就撑着花伞离开了,样子颇有些滑稽。

风吹帘幕,叶沁端坐于桌前临字,所临的字正是今日新买的画话本子。讲的是个官家小姐和穷酸书生的故事,只临了两页就临不下去了,只因这书里讲到书生被官家小姐的父亲侮辱,正是进退两难的情景。叶沁不忍看下去,从妆匣里拿出一张破纸来,上面有半首残诗“何处相逢,登宝钗楼,访铜雀台......”其字间龙蛇飞动,遒劲有力。字形正倚交错,自成风骨。叶沁只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字,纸条是夹在去年买的一本游记里得来的,应是抄书的人不小心带进去的。再看那话本上的字,虽然字体有差,但从勾折处的习惯来看,仍可以看出是一人所写,只是话本上的字更加克制工整,有初写黄庭,恰到好处之美。叶沁对这字欣赏,决心也练的这一手好字,自那日起就搜刮起这人的字练起来,时间久了便对着抄书的人生出些好奇,幻想起这抄书人的身型相貌,想要见上一见,可惜去了几次也没碰到那送书的人。思来想去便想了一个办法,用学来的字体作了一首诗托了书斋的掌柜挂着“世人不烦爱书人,日日临窗把磨研。挥毫满纸凤飞舞,下笔便到马丝栏。今朝有酒敬羲之,邀君兰亭聚一场。灵均山人”

这一日黄锺来文轩阁送抄好的书本,结了银钱正准备离开,撇见墙上的一副字怔住,那字勾尾转折等处竟与自己的字如出一辙,再读那似是而非的诗句,便了然了。向老板打听这“灵均山人”是何人,掌柜却不愿多说,只道这字只送不卖。须得当场写上一字,待这诗的主人看了满意,就把诗赠予这人。

黄锺听了笑笑,跟老板借了笔磨,书了一“缘”字便离开了。

叶沁看着手中的小诗叹了口气,这几日已经陆陆续续有人送了字回来,却无一人是她所等的那人。又拿起一张宣纸,叶沁怔了怔,片刻后脸上泛出笑意。唤了莲儿“告诉文轩阁的掌柜,把诗赠予这字的主人。”

长安城外十里有一“兰亭”此亭因四周兰草茂盛得名,与会稽山阴的兰亭自然不是一处,但也是贤才文人聚集之地。亭外不远有一处小茶棚,也是书信中转的地方。

这一日黄锺拿着卷轴依诗中所邀来到兰亭,却等到日落也不见这个“灵均山人”的影子,准备在茶棚喝杯凉茶便赶回城中,刚一坐下,就见烧茶的老翁走上前来“公子可是在等灵均山人?”

“正是!莫非足下……”

“不不不,只是有人托我带话,若是有人手拿卷轴在等人,就问问他是否在等灵均山人,若是,便转交这封信,请他喝杯凉茶,多谢赴约。老夫这就沏茶去了。”

“且慢,能否打听这送信的人是什么模样?”

“是位青衣玉冠的俊俏小公子。”

“多谢。”

天色昏暗,不便读信,黄锺赶紧怀中揣着信封在宵禁前前赶回所住的坊内,回到家中便点了油灯细读起来。

“缘”字兄

在下刚过及冠之年,观兄之字龙飞蛇动,自成一格,非一日之功,便猜足下年岁在我之上,就称一声兄长亦不为过。小弟前年偶得一游记,名《大川历志》。书中内容早已随盏茶进了肚子,却尤记书中其字初写黄庭,有恰好之美。自此便日日临摹,希望习得其风骨之万一。书中夹一残诗,想必也是兄所著――何处相逢,登宝钗楼,访铜雀台。 兄大才矣!但求后书?

因家中家教甚为严格,出行有限,未能与兄把酒畅谈,但赠盏茶饮。伯牙子期以音会友,望与兄以文相知。望兄回信,给茶棚老翁保管便可,斯已付酬金。十日为期,静候君音。

                      灵均山人上

黄锺读完了信件只觉得惊奇,对方竟临摹自己的字已经两年,怪不得那诗的勾折习惯与自己如此之像,以文会友?真是有趣!便很快就写完了回信,表达了自己对书信会有提议的欣然赞同,并感谢小弟的欣赏。第二日便送到茶棚老翁处。

春来秋往,两人十日一信,天文地理,诗书乐典,人文趣事,竟是聊了两年。且对于很多事物观点都十分一致,互相欣赏对方的学识文笔。叶沁也从这欣赏生出了些别样的感情来。

这一日,叶沁随着叶夫人到珍宝斋挑选参加王府宴会带的头面,她陪着无趣,就溜到隔壁的文轩阁内看书

黄锺在后堂随小二领了抄书的酬劳,正准备离开。却听堂外有女子的说话声,便打算等对方离开了再出去,免得自己一身粗衣袖口还沾染了墨迹失了礼数。

掌柜的熟络的引着叶沁进二楼的僻静处,那是专为贵客准备的。叶沁却道“今日是陪家母出来,片刻便回去了。有什么新书拿来,我站着挑挑便可。”

“好嘞,那叶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取书。”

掌柜的见着叶沁依旧是略翻翻就挑了好几本,见其中竟有一本自己不小心夹进去的描写闺房之乐的禁书,忍不住眼皮一跳。问道。“叶小姐,小的冒昧问一句,两年来看您挑书也不知循的什么章法,这诗书礼乐,农桑技巧,游记算数什么都有啊。”

掌柜的能问出这话也是因为叶沁两年来每隔几日便来拿书,人又没什么架子,两人算是相熟了。

“掌柜的有所不知,我拿这书并不是在意书中的内容。只是为了练字,这抄书之人的字铁画银钩,可见功力深厚,又自成一派。我甚是欣赏。”说着看到自己挑的书里有一本《绣榻野史》,也不禁红了红脸,暗自埋怨兄长怎的还抄这种书,便又拿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叶小姐是喜欢这黄锺的字啊。”

他叫黄锺么?叶沁暗暗记下。两年来两人互通书信,只以文号自称,默契的并不曾透露名字。

黄锺在一帘之隔的内堂听得清楚,心里涌起惊涛骇浪,原来这灵均弟并非“弟”,而应该是“妹”么。脑袋里忽然响起道士说的话“安能辨我是雌雄”么?

待到回过神来,发现堂外的人已经离开,只看见一个正在上轿的侧影,女子身量窈窕,幂蓠下露出一截青丝,莹莹细腰不堪一握,便引人猜想那遮面的轻纱下是怎样清丽的容颜来。

“掌柜的,不知刚才买书的小姐是哪家的?我在里间无意听到了她似乎对在下的字有些欣赏?”

“奥,那是叶中书令家的三小姐。”

中书令家的小姐啊……

从这以后,黄锺每次回信都会想起那日的身影,再看原来写过的信,不禁惊叹于一个闺中女子竟有如此见识才学。重读了自己所有的信件,确认自己没有什么猥琐孟浪的语句,这才安下心来。殊不知情的种子已在心里悄悄发芽。

情不知其始,一往而深,种子一旦发了芽,那离开花结果便也不远了。来往信件中,黄锺心中越发苦涩,自己是一介布衣,哪里配得上尚书府的千金?思来想去,唯有中了科举,得了身份,才能将心中所想变为现实,就更加的苦读起来,连回信的次数也减少了。

叶沁站在自己的闺阁门口张望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边上的丫鬟子奇怪的看着小姐,每隔一阵子小姐就会这么等着莲儿姐姐从外面拿来新到的话本子,只当小姐是个好读书的。未曾想自家的小姐是等着一男子的回信,若是让人知道了,这可是伤风败俗的事情。

“小姐,掌柜的说新书还没到。”老远看着莲儿空着两手,她就知道又没有回信。已经二十天了,起初她寻思是不是信出了什么差错,便又写了一封,却依旧没有等来回信。姑娘家的矜持已经不容她继续写了。

又过了十日,莲儿终于带了信回来,展开却只有两列字:

灵均弟,兄于下月十五参加会试,书信往来已有两年,邀弟十三日于城外兰亭一聚,煮酒待君,要事相告,务必赴约。

草堂居士

“给夫人请安!”门外响起莲儿故意提高的请安声。

叶沁赶忙把书信收到妆匣中。又捻起一支云凤镶料珠点翠的头花往发髻中插去。

“沁儿。”

“娘。”

“沁儿,你跟娘说说,到底中意哪家的公子?今日德府的嫡二公子托人来提亲,德老太公做过两朝帝师,这德二公子也算个有才华的……”

“娘,别说了,女儿还不想嫁。”心里却闪过那一张张满载才情的书信来。。

“这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娘,我昨日夜临书到子时。眼下困的很呢”说着就用帕子遮在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待打发走了叶夫人,叶沁呆坐在床头,想着近日他总不回信,许是在准备会试的内容吧。当斜阳爬上西窗时,叶沁终于下了决心提笔道。

兄长,弟因家中变故,不日将举家南迁。此去迢迢万里,书信难通。与兄只能缘尽如此,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愿兄金榜题名,愿汝壮志能酬一生安乐。别离不是愁,终会再聚首。

写了几遍,皆是有形无骨,少了平日的气韵。堪堪挑出一份尚可的叫了莲儿来。

“莲儿,回信去吧。”

“小姐,真的不告诉他实情么?”

“说了又能怎样,我是王府嫡出的小姐,怎能只顾一己之私与其相会为家中蒙羞?再说……兄长对我只有兄弟之情,见了又如何呢……”说着竟落了几滴泪珠下来,可见已经情根深种。

看着自家小姐眉头紧锁,满面愁容。莲儿心惊小姐已经深陷至如此地步,暗自打定了主意要帮小姐一把。

等黄锺到了,莲儿将信塞到他手里,哑着嗓子说“我家少爷是京中叶家的嫡三公子。你若是高中就去找他。”说完便快步跑开。

黄锺拆了信,见叶沁不肯赴约,心中难免失望。本想对她表白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只需在等几个月,待自己在会试中拔得头筹,分得一官半职。便也算入了庙堂之内,有资格求娶叶家小姐了。“罢了,我现在一介布衣,待有了一官半职在去找叶小姐不迟。”

“沁儿,今日随我去德府赴约。就穿前天订的那套绣水仙的鹅黄裙子,搭条素色的半臂。莲儿给画个精致的桃花妆,都笄礼两年了,整天素面朝天的,像什么样子!”

“是,夫人。”

叶沁没哟说话,只是顺从的任由母亲丫鬟折腾。妆罢,见着镜中好似换了一个人的自己,美则美矣,有形无神。宴会上德家夫人与母亲有说有笑,德夫人拉着自己的手上下打量,啧啧夸奖个不停“真是个灵秀的人儿啊”叶沁扯出一抹笑来。两日后,两家互递了庚贴,八字相合,这亲事就算订下了。

月余,黄锺中了三甲,又在殿试上被皇上钦点为金科状元。赐了府邸仆从,金银字画。官拜礼部侍郎,一时成为朝廷新贵,风光无两。

这一日,黄锺送走前来拜会的刑部侍郎。回到屋内对着墙上的字出神。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初的愣头书生,京城叶家老爷子乃文官之首,辅佐两任帝王而尤盛,足见其根基深厚。京城的世家都讲究底蕴,自己初来乍到,毫无根基,只靠着圣上的赏识才得了官位,若想求娶叶家小姐,简直是痴人说梦。犹豫了半个多月,才送出了拜帖,只等回信。

第三日黄锺整好衣冠,备上厚礼准备去叶家拜会。叶父并没有摆出二品大员的派头,黄锺只厅内等了一会,叶父就前来会客。

主客两人相谈甚欢,黄锺放松了心情,想着若是叶老爷欣赏,眼下自己又是仕途通畅,或许求娶他女儿也有无不可。正准备开口试探,就听见叶府管家在廊下通报“老爷,德府的二公子在偏厅等您”

“何事。”

“德公子是带着许多礼盒上门的,说是给三小姐的添妆”

“好孩子,有心了。”黄锺听见添妆二字时,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不知道自己的灵均弟是叶家的哪位小姐。

顾不得逾越,黄锺问道“冒昧问一句,贵府的三小姐可是字灵均?”

“你认识我女儿?”叶老爷眉毛一横,毕竟闺阁女子的字号被陌生男子叫出来是不合礼数的。

“并不曾!”黄锺连忙否认,只是心中已经确定了,这待嫁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心悦之人!见叶老爷怀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心中一惊,连忙描补:“灵均山人的字画在文人中极得赞誉,有谣传说此人真身为叶家小姐。在下好奇之下才打探的,一定三缄其口,绝不有损三小姐闺誉。”

“罢了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叶老爷听闻自己女儿才名远播,心里暗暗得意。忍不住又同黄锺讲了许多叶沁的好学之事,黄锺听得心里苦涩,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末了,叶父还邀请他参加女儿的婚礼,就定在年后的初八。

“这么急?”黄锺脱口而出。

“年后初八正是吉日,我叶家与德家为世交,并不在意早晚片刻。怎么?黄侍郎近月可有公职在身?”

“并不曾,只是京中未曾听到两家联姻的消息,有些惊讶。”

  回府后,黄锺一夜未眠,一想到自己心仪的女子将嫁作她人妇,心中就酸涩不已。

  隔日,皇帝坐在金銮殿之上满面乌云“东突厥人犯我边疆,我这文武百官竟无一人请愿出征么!”说着犹如实质般的目光压在群臣门的头顶。

  “臣自请出征。”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黄锺向另一人看去,见那人也正回头看他,正是从四品的归德中郎将――李闯。

  “黄爱卿,出兵打仗乃武将之职,你虽才情不凡,可刀剑无眼,战场之事并非儿戏。”圣上对这个自己钦点的状元还是颇为惜才的,忍不住劝了劝。

  “回圣上,在下虽为文官,可保家卫国匹夫尚且有责,臣为我天朝官员,食君俸禄,理当为君分忧。且臣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君子六艺,骑射也在其中,臣从未曾荒废。”

  “好!自古英雄出少年!有黄爱卿李爱卿这样的纯臣,我天朝何惧区区蛮夷小国。”此时又陆续有些小将请命,皇帝一一赏了。

九月,黄锺随着大军出征,临走前的晚上遣了心腹想办法给叶家小姐去了一封信。

莲儿拿信来时,叶沁正在火盆里烧满匣子的书信。

吾弟灵均

我早已知你为叶家三女,那日文轩阁内送书得见仙姿,回想两年书信,惊于弟身为女子却有如此才学,便心悦之。后邀弟兰亭煮酒,否之。兄知你之顾虑,身份之差,如隔千里。苦读几载,终得回报,却听闻你已订亲,心中悲戚不已,夜夜难眠。现蛮夷来犯,我于危难之中请命出征,只为挣得一功。若是得胜归来,我便请了圣旨求娶于你。 不知汝心悦君否?若是有意,明日兰亭外为我饯行可好?

  黄锺

信读完,叶沁早已泪水涟涟。原来 “他也心悦于我。”

莲儿看着自家小姐喜极而泣的样子,替她开心,又替她担忧。小姐已经是待嫁之人,若是让人知道了同其他男子通信诉情,该引出什么样子难听的话来,这黄侍郎做事怎的这么不靠谱。安慰了小姐几句,就出去查这信都经过谁的手,若是有不妥的地方,赶紧处理才好。

  叶沁看着莲儿匆匆出去,知道她去做什么,心中也有些懊恼,已经遇到黄锺的事净变得这样糊涂,幸好莲儿已经不是当年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八面玲珑,办事妥帖。临睡前莲儿回禀,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前后只经过了采办的梁婆婆的手,梁婆婆是莲儿的姨母,值得信赖。这黄锺办事倒也妥帖,看来并不是只知风花雪月之人。

熄了灯叶沁又问:“莲儿,我那尾潇湘琴拿出来了么?”

“拿出来了,在琴台上搁着呢。明儿一大早我先给您放在轿子上,省的有人多嘴。小姐快睡吧,您都问了三遍了。”

“嗯,莲儿办事我放心。”

第二日一早,天上竟下起了蒙蒙的小雨,黄妧坐在亭中等着出征的大军经过。

“小姐!来了来了!”莲儿打着油纸伞跑回亭子里。

“快看看我,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叶沁紧张的看着丫鬟,全没了平日的从容优雅。

“噗,小姐,您美极了,再说这亭子这么高,也看不清模样啊。”

“也是了,瞧我急的。”说着便坐在软垫上。

“小姐,您弹什么?这样大的雨,黄公子能听见么?”

“能的。”说着便十指翻飞。

风鸣马嘶,金戈不止,一曲《淮阳平楚》奏起。穿破雨幕,向四周激荡。一首琵琶曲,硬是让叶沁用古琴还原了韵味。

  马上的黄锺望向兰亭之中的白衣女子,这次她没有带幂蓠,可惜隔着重重雨幕依旧看不清心中那人儿的样子。只是听着那慷慨激昂的琴声,冲破阻碍到达他的身前,他唇角勾起笑意,早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是希望自己同刘邦灭楚一样大胜突厥么?定不负卿!

再有月余就是除夕,边疆之战从草黄打到飘雪。虽然捷报连连,但依旧没有给突厥人一个致命的打击,眼看隆冬将至,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边疆的战士们不好过,突厥人游牧为生,没有存粮 ,更是发了狠的进攻,想抢得粮草过冬。黄锺在边关打仗,叶沁也没有闲着,到城东南的大慈恩寺捐了香火钱帮助僧人安排没有居所的流民,又支了粥摊每日施粥。日日忙碌着,倒是也解了些许相思和担忧。

年关将至,叶府上张灯结彩,一是为了庆祝新年,二是为了准备府上三小姐在年后的婚礼。叶沁看着廊下的灯笼忧心忡忡,边关的战事正在胶着中,正是关键的时刻,黄锺怕是不能赶在她大婚前回来了……。

“小姐,回屋去吧,外头冷。”

“不用,我站会。”

“那奴婢给您拿个手炉”

“去吧。”

除夕夜下了雪,飘飘荡荡的下到了初三,叶夫人跟叶老爷在晚膳上说着可千万别下到了初八,影响了亲事是小,百姓们饿死冻死是大啊。叶沁在一旁听着揪心,不知是期望这雪是下还是不下,只知道想让黄锺快些打了胜仗回来。

到了初四的时候雪停了,叶沁急的嘴上起了燎泡。望着园中结冰的湖面,有了主意。

“不好啦,不好啦。小姐落水了!”叶沁被捞上来时只觉得浑身冰冷,寒冬腊月里跳湖,冰的整个人几乎去了半条性命。

“你怎么伺候小姐的!怎的能掉到湖里去!”叶夫人丢了盏茶杯摔在莲儿身上,茶水是滚烫的,泼了莲儿一身她也不敢动弹。

“奴婢错了,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叶沁迷迷糊糊听见莲儿告饶的声音,挣扎着说“母亲,不怪她,是我自己想钓鱼玩,您别罚她。”

叶夫人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哪里还顾得上处置一个小丫鬟。莲儿听了小姐的求情,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为小姐担心。叶沁落水时她并不在身边时候着,小姐说冷,遣了她回屋去拿裘皮披风,回来的半路上就听见有人在喊小姐落水了,她觉得有些蹊跷,总不会是小姐自己要落水的吧?思来想去还真有可能,现在只念着小姐没落下什么病根,黄公子快些凯旋吧。

大夫诊了脉,道是寒气入体,夜间会发热,开了两幅方子,一副退热,一副调养。须得半月后才能下床。

德家的夫人小姐们听闻叶沁落水的消息也来探望,有心埋怨几句,待见到那煞白的小脸也忍了回去,只道好心养病,婚期可以推迟。叶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争取到了时间。

正月初七,边关将士得胜而归。黄锺在战中屡立奇功,率领百余人深入敌后烧毁其粮草,使突厥人补给不足,缩短了战争时间。又在战争最为激烈时作为使者,以三寸不烂之舌招降部分部族首领,减少了我方士兵的损失。此役结束,黄锺彻底青云直上,官拜二品大员。

叶沁在床上苦笑,自己折腾了一番,黄锺却及时赶回来了。

“哈哈哈 ,黄爱卿快快起来。此战打得好!打得好啊!朕要赐你良田千倾,珠宝府邸……”

“回皇上,臣不要良田珠宝,但臣确有一所求。”

“哦?说来听听?”

“臣想求娶叶中书令家的幺女—叶沁为妻。”

“圣旨到~”叶家上下连忙跪成一片。郑公公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叶沁的影子。“叶大人,不知叶三小姐为何不来听旨?”

叶老爷心中差异,难道这圣旨是宣给沁儿的?“公公稍后,小女卧病在床,不想过了病气给公公。我这就差人去请。”

叶沁听了堂前来了圣旨,早就梳洗打扮妥帖,紧张的等着。来人见小姐早已穿戴好等着,心中不解,难道三小姐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请?“小姐,老爷请您去堂前听旨。”

终于来了,叶沁握了握手帕,镇定下来,款款而去“走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家三小姐叶沁贤良淑德,。镇军大将军黄锺,文武双全,国之栋梁。特赐二人于三月十五吉日完婚。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谢恩,叶沁上前领旨。公公拿了厚厚的封红满意的回去复命。

叶家夫人老爷对视一眼,不知道这黄锺怎么就求娶到自家女儿头上了,质问叶沁,她也是秉着装傻到底的原则一问三不知。开玩笑,怎么能告诉他们,自己于黄锺早在两年前就有私交?父亲非打死她不可。

叶家无奈,只得退回德家的采纳订礼。德家虽有不满,但奈何此婚事是皇帝下旨,也非叶家所能扭转的,便也只能作罢。退一步言两家仍是世交好友,切不可伤了情分。

花轿摇摇晃晃,喇叭铜锣一路敲打,蔗糖铜钱一路抛洒,十里红绸羡煞了多少姑娘家的眼。叶沁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苹果出神,总怕自己是庄周梦蝶,一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花轿落了地,红绸的另一端被人牵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叶沁被喜婆搀扶进了新房,刚一坐定,莲儿便跑进来“小姐小姐,姑爷长得 ……”

“新郎官来了!”喜婆打断了莲儿的话。

“你们都褪下吧。”

“这……”喜婆犹豫“这于理不合啊。”

“本官曾官至礼部侍郎。”叶沁听得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接着是奴婢们退下的脚步声,门轻轻的合上。

“咳……夫人渴么?”黄锺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个灵均“弟”。边关寒苦,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此刻就坐在床前,可笑的是,两人神交已久,却不知对方的样貌。但于他们而言,相貌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吧。

“夫君,不渴。”叶沁的声音谈不上动听,似乎有些沙哑,自前日起她就上了火,生怕黄锺看到她的样貌会失望,她算不得绝代佳人,顶多是小家碧玉罢了。盖头下只能看见一双锈红边的黑靴子远了又近了,忽然头上一轻,一抬头便撞进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眼前的女子与心中所想确实有所不同,皮肤更白皙一些,脸颊更加消瘦,听闻她跟德府婚事的前几天落水了,怕也是为了自己吧?想到她为自己受的苦就觉得心尖一颤。长臂一揽,将女子纳入怀中。

“灵均?”

“嗯?”

“我来晚了。”

“不晚。”女子双目含了笑。

……..

大婚第四日,状元带着状元夫人去清风道观还愿。捐了纹银千两,以谢测字之恩。独臂小道士对道长挤了挤眼睛,“我就说两年之内能弄来大笔银子,你还不信?”

道长闭目冥思,不曾理他,半响道“甘露不润无根之草,道不渡无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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