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馆的老人

       又是一年秋,冷风迎面扑来,

漂泊许久的我犹如孤船靠岸,回到阔别许久的故乡。

  暴雨疏忽,顷刻间,路上行人行色缓慢变得匆匆,突然收到家里爷爷病重的讯息,简单收拾好行李匆忙赶路归途。想想一生短暂而匆匆,或许生命中的一半时间是用来回想,而另一半时间则是用来回忆。

  半夜登上归家的火车,整夜无法入睡,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火偶尔经过村庄,看着零星的灯火,或是经过城市,遥看路途上的车辆,此刻,他们亦或是同我一样的归途,或是旅途的开始,其实想来并无任何关联,而我却喜欢我们这种常年奔波在外的人,没有理由,他们有着自己的故事,或藏于心,或表于情,而属于我的前尘往事,总会在这样星光散漫的夜晚,涌上心尖,总有无法表达的情绪,去讲给自己听。

  1986年,我出生于陕西关中的一个职工家庭,我是那时候是计划生育最苛刻的那几年家里出生的第四个孩子,我有三个姐姐,农村人对于要生男孩的传统思想极为坚固,不负众望的我出生了,那时候,父母每个月的工资仅仅只够补贴家用,计划生育办很快就找到我家,父母被罚了好几千,那时候东拼西凑,后来,在家里老人的命令下,我的两位年纪比我大的姐姐,被送出了家门,母亲到现在偶尔还会提起此事,眼眶泛红,泣不成声,可是那时候,对于我的到来,似乎没能引起爷爷奶奶的关心,童年的记忆里,也没有爷爷奶奶的位置。

  2001年之前,我家和小叔家,住在一个院子,小叔家只有一个男孩,我的弟弟,我好像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质,自幼体弱多病,记忆里,我没去过河塘钓鱼,也不曾和同龄小孩爬过土堆,做游戏,母亲总可以在空闲时候跟在我身后,她怕我晕倒了没人知道。弟弟不同,相反,他十分调皮,却深得爷爷喜欢,记得每年过年,我和姐姐都去爷爷屋子里拜年,却没能拿到一颗糖,或者一块钱压岁钱,我也总是莫名其妙爷爷为何偏心到如此地步,直到现在我也非常不解,每年冬天,弟弟和大伯家的哥哥姐姐们在一起吃冬橘,糖果,而我总是看着,爷爷给他们做了秋千,他们在夏天的午后荡秋千,而我也总是趴在窗户上张望着,父母每天都要上班,照顾我的任务就轮到了大我一岁的姐姐身上,母亲每天出门的时候,都要把我的两条胳膊绑在窗户的窗棱上,那么几年,窗户上密密麻麻的窗棱被我用力拽的松松散散,但却年纪偏小,不懂为何母亲总是离开的时候这样对我。

  随着时间,我也慢慢长大,我经常会问母亲,为什么弟弟有爷爷,而我没有,那时候不懂,可是这应该是每个和我一样处境的小孩都会问的问题,母亲显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总是在床头的木柜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取出一颗糖果塞到我嘴里,然后笑着不说话,如今知道这个问题母亲和父亲也无法回答我,但是,我总也想不出,也在为何不喜欢我的原因。

  熬过了最困难的日子,我们家搬了出来,父母工厂调换职位,父亲自然也是得到了厂里分得的小户型家属楼,我也每天会和院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从那时候起,十多年,爷爷从来没有来过我家,似乎忘了还有我们一家的存在,而我,也似乎快忘记了还有一位不喜欢我,一看到我就面露着怒气的爷爷,我再也没有想过爷爷为何不喜欢我的原因,对于那个我来说,这个问题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从记事的时候起,我从来没和爷爷一起待过,也从来没有一起聊过天,只记得他拒绝一个小孩子请求时候的样子,似乎不愿意把任何好的东西分给他眼前这个孩子,而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让他如此不接受。

  

  火车行程十六个小时,到家,也是我记忆中爷爷这辈子唯一一次到访我家,却是躺着,床上的老人变得消瘦,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的准确,没错,是我爷爷,我记得他的眼神,样貌,看到我回来了,他看着我,却没力气再说话,火车上,我想清楚要回来问问他,关于我这一生最大的一个谜,可我看到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想问的是什么问题了,或者说,是我不想问了,我只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几个小孩,没给他做过一顿饭菜,而我,从小没吃过他做的一口饭菜的孩子,开始了照顾他的生活,关于他,或者关于我,我不想问,也不想说,只是人生难免有些遗憾的缺口,缺口已然在心里,怎样弥补都无济于事,打心里没原谅过爷爷,我不是他宠爱的孩子,却一直惹他厌烦,我只是对于我来说,我比他爱过的任何一个小孩都经得起这般考验。

  爷爷没能经历过这一年的秋天,走了,走的那天,我没哭,说心里话,我是自私了,我们没有感情,我不觉得他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我觉得他陌生,陌生的就连其他的旁门外姓都比不了,下葬那天我也没哭,只是觉得双腿跪的酸疼而已,比起他,我更应该疼爱我自己而已,等到仪仗队,亲朋好友散去,我坐在爷爷墓碑前面,跟他说了好多,我也问了我一生最想要问的问题,我告诉他,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原谅他,但我很能理解他的做法,因为我不知道原因,所以我才理解。

  

  后来,我回到长生馆,周围的老人总是来这里闲坐聊天,我也总是谈及他们家里可爱的小孩子们,至始至终都觉得从来没人能和他那般狠下心,我不觉自己做的少,也不觉自己为他做得多,只是有时候,我还回想起小时候的窗棱,秋千,门外的石头堆和爷爷屋外的空草地。

     后来,我总是还会想起爷爷,还会想起那个年幼的自己,忽觉对身边人,对亲人的疼爱才是最重要的,一生匆忙短暂,不要让心里的温暖缺席,才是最真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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