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热,太子宫中虽备有寒冰降暑,但正值七月伏天,无论烈日当头,还是阴雨绵绵,都不可避免的炙热难耐。
秦皇出宫东巡已数月之久,宫中栋梁皆随之同行。
近年来方术盛行,众多术士被招至宫中,个个皆言身有炼丹问药之能。在子婴看来,这些方士妖言惑众,俱是招摇撞骗之辈。然那位天纵奇才的祖父不知是太过惧怕生老病死,还是已年老昏聩,竟对此等虚妄之言信以为真。
前些年,一个名叫徐福的方士进言,海中有仙山,他可带敬献神仙的童男童女和珍奇赠礼去求得不老仙药。秦皇大为欢喜,授命徐福即刻启程东渡,寻仙问药。但几年过去,入海的徐福去如黄鹤,无影无踪。
如今,皇上对于成仙一说仍然深信不疑。此次东巡,虽抱病,却行期不改,最终去处怕是又要落于海滨之处。
前些日子父亲来信,说上郡的紫苜蓿到了花期,原野千顷,遍地紫色。子婴见过那种独特的绚丽,满眼的紫色犹如一张花毯,绵延脚下。紫光欲流,缓缓流入天边云际,美不胜收。
当晚子婴便梦到了上郡风光。父亲立于紫花丛中,缓缓回头,一抹愁色印在眼中,子婴唤着“阿爹”,却无论如何都走不近父亲身旁,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行越远……惊醒时大汗淋漓,心中隐隐觉察不详。但父亲远在上郡,即便有诸多挂念,一时也没有办法。
皇上远游未归,但宫中一切事宜井井有条,与平日并无差别。子婴心中却终日不安,总觉似乎会有事发生,细想想,却又无从着落。忐忑无人可言,只能独自苦闷。
那日一早,天便阴沉昏暗,沉闷的气息充斥咸阳上空,好似即将天塌地陷一般。给父亲的家书已寄出数日,但子婴却还未收到只言片语。
家书未至,噩耗却先一步传入咸阳。
父亲扶苏,因监守上郡无尺寸之功,修筑长城延误时日,再屡次直言顶撞圣尊是为不孝,已被皇上……赐死。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仿佛一道闷雷在子婴脑中炸响,几乎劈得他魂飞魄散。
父亲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子婴如同烈火一般汹涌的心潮还未及降温,怎么突然,说话的人就不在了呢?
边塞的风吹起父亲素白的衣角,好像刚刚还曾拂过子婴手臂,怎么突然,这个翩翩如谪仙的父亲,就……不在了呢?
身值盛夏,却心落冬雪。他用力提着气,却如坠深水,难以呼吸。痛彻心扉间,子婴只求这一切,只是一梦。
连日来,府邸外围增加很多暗卫,带队的将军全副铠甲,眼睛像鹰隼一样盯死了太子府门。府内任何人不得出入,甚至就连家常采买,都有暗卫押送。
子婴尚年幼,并不在朝堂。不识府外守卫的将军是何人,更不知如今的朝堂是如何的风云变幻。
忽一日,听闻皇上东巡结束,车驾已回转咸阳。但终因一路奔波,千般忧劳,新疾旧患齐发,任再多的仙丹也回天乏术。
皇帝驾崩,万民哀悼,但随君出游的叔父胡亥,却一夕间成为太子,不日便登基即位。这时,子婴才恍然,看似无声无息的咸阳城,竟是如此暗潮涌动。那么,父亲被赐剑自裁,显然没有那么简单。而那弥漫整个咸阳宫,就连熏香都压不住的臭鱼味儿,更是欲盖弥彰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