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二上午的10:20分,有一个人从二楼甬道深处的办公室出来,折上楼梯,在三楼的女厕所旁亮相。靠左臂的怀里必躺着两至三本资料,右手提一瓶保温杯。蓝黑色夹克,深色牛仔裤,还有飘逸的刘海;走路时,双脚岔开的角度约在30°到40°之间,臀部略左右摇摆,再配上一米八的身高,这便是这层楼人人知名的刚老师了。
刚老师是中途接的我们班。因为原本的物理老师接受年级上的重要指派,去教实验班了,所以年级上便把我们甩给了他。据他后来义愤填膺的控诉,我们才知道当时他手里已经有三个班了,我们是他被迫的选择。一开始,大家都担心自己不是亲儿子,怕被老师一刀切。他看着不说话的大家,挑了挑眉,“你们上个老师怎么教的?”大家如实作答。
小眼睛朝天四十五度,然后笑眯眯的,“没事,我们就这么来。习惯慢慢改。”大家伙儿松了口气。
两三周过去了,我们班的物理学习换了个加速度。大家私下里都觉着这刚老师挺好的,人也好说话,一点都不“刚”;但,自从开始学电学,刚老师就变了,开始露出他的真面目。一张张他自己出的小卷子飞到大家手里,他坐在讲台上,气定神闲,“理论和实践结合才是硬道理”见有人早早交卷,他放下水杯,急忙说到:“这么快?要不拿回去检查一下?我这个卷子出的还是有水准哦。”
收齐卷子,他又说:
“纠错本该交了吧?”
“啊……?”
“嗯?!”
“嗯嗯嗯嗯……”
每次晚自习,他的开场白总是,“有问题不?”大家一般保持沉默。见状,他拍案而坐。吓我们一跳,“那就做!”,一张张小卷子又起飞了……有时候想要自己纠错做题都没时间。刚做了不到十分钟,讲台上,他笑眯眯看着我们,“真的没有吗?——嗯?”大家瞪着他,没反应。他突而鼓圆了眼睛,盯着我们,“有问题问哈,过了这个村没的这个店了”
全班轰笑。
我们没问题当然是假的。因为每次月考的物理成绩不会说谎,也不会沉默。成绩发布后的物理课,他来之前,气氛肃穆,全班严阵以待。10:21,比以往到教室慢了些。走上讲台,手叉在腰间,扫视全班。
“我们今天讲xxx”
这时候,物理课代表的声音冒了出来,“刚老师,我们卷子还没评讲。”
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哈,卷子。这次卷子简单嘛,有什么可讲的?”
下面一片哀鸿,“难啊……难死老夫了…”
他戏谑地嘲讽,“不对呀,你们平时不都是天才嘛,都没有问题。咋一考试都有问题了”
下面沉默。
他突然瞪圆了眼睛,盯着我们,“所以说,你们还是要踏实点,不懂就别装懂,该问就问。”
大家都点头称是。
当天晚自习,晨哥便鼓足勇气上去问他。刚老师闭目养神,听晨哥描述。可还未等晨哥说完,说时迟那时快,刚老师的双眼立即对着他瞪圆了,仿佛带了钩子,把晨哥吓的一愣一愣的。
“不讲”
晨哥没听明白,挠挠头,“啊?”
刚哥翻了个白眼,“太简单了”。说完转过头去,继续闭目养神。
尴尬的晨哥孤独地立在那里。
可以说刚老师让我们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上课认真负责,教学有完整的体系,按部就班。注重我们的纠错,更看重问题而不是分数。恨的是他总爱拖堂,天天发卷子。导致我们高中花时间最多的就是物理。而晨哥应该是对他恨最多的那个人吧。快要毕业了,晨哥决定干一件大事。
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周二,时间刚好是10:30。刚老师穿着蓝白条纹T恤,还是那条牛仔裤。我们做他刚发的卷子,他则四处巡视。当他走到晨哥的座位时,晨哥突然抬头望他,刚老师也恰好和他眼神对撞。
然后…………
我在旁边清楚地看见,晨哥用笔戳向了刚老师的肚子。刚老师的眼睛睁圆了。然后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响声和随之响起的爆笑。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都反应不过来。
后来问晨哥,为什么要戳刚老师的肚子。晨哥说他也很困惑,当他看到刚老师的大肚子,就不自然地想去戳,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这事被全班一致认为是“违背了牛顿第三定律”。晨哥施加给刚老师的力,和刚老师施加给他的力并不相等。就好像我们对刚老师付出的,和刚老师对我们付出的并不相等。
毕业有半年了。上次在谢老师空间又看见了刚老师,他站在角落里,叉着腰,那双眼睛瞪着,仿佛能透过屏幕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