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了年三十夜,自腊月初,便开始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好像过年是一个遥远艰难到达的地方。
小年至,活多事杂,上下打扫,里外结彩,东挑西捡,全家人忙得不可开交。照着惯例,几乎一切年活儿都由母亲一手操办。要祭拜品有:浆粿,案纹粿,甜粿,粿肉,豆饺,糯米糍,猪鸡鸭鱼肉,各类干鲜果品。有的要买,有的要动手做,家里小孩必奶奶口授心传,彰显传承精神。
小孩儿自然没闲着,不等放寒假,便早已筹谋起自己的小生意来。兜里揣着寒假日夜辛苦赚来地手工钱,偷偷瞒着大人来到集市上,在爆竹批发铺门外踅了许久,最终才下断决心与批发铺老板谈成了一笔堪称分金掰两的小买卖。贩品有:烟花、爆竹和手戳奖,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相映成趣。再把这些视为发家致富改变生机的小贩品藏在自己的私藏室里,而后又焦急又信心满满地期待着新年的到来。
同往年一样,没等午饭吃饱,有的小孩儿已经迫不及待洗了澡,穿着母亲精挑细选,货比三家磨破嘴皮子儿的新衣,手里带着小耍物在外头四处游荡,这一刻,童真地脸上洋溢着幸福无比的笑容,这不啻是每个孩子童年最美好,一辈子都忘却不了,无法忘却的回忆。
父亲坚韧有力地肩膀挑起了要祭拜老祖宗的祭品的竹编箩筐一步一脚印稳而扎实地向着祭拜祠堂走去。这一担,挑起了一个家的责任,体现了一个父亲真正的威严!不消说,如此重担,即使是上过战场得过功勋保家卫国的军人也会肃然起敬,怀起敬佩之心。
祭堂里外,点香烧纸,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身陷囹圄,活生生像似经历了一场暴乱。肆意弥漫的烟火把里面祭拜的人的眼睛鼻子呛出眼泪来,逼得小孩们一边憋气一边双手不停拍哧着眼前烟绕雾缭的烟火溜到外头换气,脸上还作着痛苦憋屈的表情,乍一看还以为不听话又让大人给揍了。
老爷宫的佛神众多,各有各的小灶台,香炉遍布多处,人多庙小巷子窄,若想把悉尊佛神灶台前的香炉给插上香,规规矩矩的人恐怕给他一炷香时间也是枉然,还没等跪拜完最后一位佛神,手里拈着神圣虔诚的香火早已熄了。
祠堂前,平时冷清清,到了春节则摇身一变成为村里最大的娱乐场;水果摊,烧烤摊,玩具摊,各色各样的小摊,实在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能。而祠堂前一片空草地上的露天电影则成了无辜可怜的替罪羊,明打着看电影的文艺口号,实则嘴馋四处觅食小摊,还有些女孩儿在这天晚上更是煞费苦心地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妩媚动人,争取博得心仪男孩的青睐。而男孩们抛眉弄眼地手段更是叫人拍手称绝膛目结舌,可谓叹为观止啊。我想,这些趣闻轶事才能代表孩子们眼中真正的年味了。
年夜饭毋庸置疑将是一年当中最为丰盛奢侈且意义非凡的一餐。身处异乡奋斗打拼的游子们不顾返家路途多么艰难险阻,毅然决然地含着思乡之情踏上了漫长回家路。离家的路有千万条,回家的路只有一条,这顿团圆饭,是父母已久的盼望,是家人相聚的奢望。
膜拜完悉尊祖宗并遵循他们规贤矩圣的教诲,有的小孩儿已经一手抱一手拎着贩品急忙赶去花场上唯一一盏路灯下面占位,生怕被别人家小孩儿抢先了去。显然,这是一个好摊位,灯火通明,许多昆虫围绕在路灯下飞舞翩翩,像似在表示着对春节来临地狂欢庆祝。顿时,小孩儿对自己贩卖生意的起色有了笃定的心态。
倏一声,烟花爆竹随齐四面八方连声响,有的小孩儿撂下饭碗,抱起饮料,三步当作两步跑,一边不忘抱着饮料一边飞速迈出门槛,把头仰得不能再高又是跳又是笑地看着烟花。凄暗地夜空霎那间变得光耀夺目,色彩纷呈,像是在世的人向已故的亲人展示分享着这一年的劳作丰收多么充足富裕。
小孩儿也随即跟着五六小伙儿到田野间、池塘边或花场上捣鼓着各式各样威力不凡的爆竹,弹弓,塑料枪,准备进行一场精彩刺激,心惊胆颤地持久性的破坏战,由此来向大人们宣泄自己具有无所畏惧的傲人勇气。很可惜,人的厄运总比好运多,不到第二天早上,这群气势凌人的小孩儿就会被父母那双无形魔掌轮番登场赏赐开光,落下红彤彤火辣辣的屁股孤芳自赏。然而,小孩儿明年仍然无所畏惧再接再厉,赏赐升级。不需远涉,从村头到村尾,从年三十夜至正月十五六,足以让小孩们儿玩得乐而忘返、嗜此不疲。
一晃眼,小孩儿长大了,媳妇娶了,孩子会走了,老房子不住人了,烟花爆竹禁燃了,露天电影也没放了,田野间、池塘边、花场上,都看不见那帮童真而活泼调皮的小孩儿了,过年儿也没有小时候热闹了,年味儿,是淡了?还是浓了?谁也说不清楚!但是对于回家的期待仍然很浓烈。
我思忖着,年味儿是什么?
其实最重要的就是全家人其乐融融相聚在一起,一起吃着年夜饭,一起吃着干鲜果品,一起走戚访友,一起在家乡小路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