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渐凉了。先前伏在窗台上的热,像被谁悄悄揭了去,露底下一层温吞的凉。走在街上,鞋跟敲着青石板,也少了些夏日里黏糊糊的滞涩,倒脆生生的,像咬了口新摘的梨。
道旁的树是最先觉出秋意的。梧桐叶边缘卷了点黄,像画工蘸了淡墨,轻轻扫了笔。叶子倒还密,阳光漏下来,在地上织成细碎的金斑,风过处,那些光斑便跟着晃,恍恍惚惚的,让人想起儿时外婆摇着蒲扇讲的故事。
卖糖炒栗子的摊子支起来了。铁皮桶在风里“哐当”响,甜香混着焦气漫过来,勾得人脚步都沉了。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蹲在摊前挑,手指捏着栗子壳转,嘴里念叨着“要圆的,圆的才糯”,声音软软的,像浸了蜜。
街角的邮筒还立在那儿,绿漆掉了些,露出底下的铁色,倒像位看了多年光景的老人。有穿校服的姑娘跑过来,把信封塞进去,指尖在投信口顿了顿,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跑的,还是信里藏了什么心事。
天是高了。云也淡,一缕一缕的,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先前总觉得天是压在楼顶上的,如今倒像是退开了些,给楼群留了些空隙,连空气都清透了。
走累了,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长椅是旧的,木纹里嵌着些尘土,摸上去却温乎。旁边有个老头在拉二胡,调子咿咿呀呀的,说不上名儿,却让人心里静。树叶落在他的蓝布帽上,他也不拂,就那么拉着,弦声里,仿佛连时光都慢了。
这初秋的街,没什么特别的,却像杯温茶,咂摸咂摸,都是些熨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