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消息不得不告诉你们。
八月底有一个从布拉格起飞的航班会降落在上海,因为此,我前后等待了一年多,像松鼠向上仰望摇摇欲坠的松果,带着期待和款款深情。
2018年的5月,最新的一个工作offer有了进展,是来自德勤的一封友好的信,信中透露出他们对我面试过程表现的满意,询问了一些到岗时间的安排。那时的他好高兴,他说这意味着,最多四个月,我们就能在布拉格见面啦。
2018年6月,我收拾包裹只身来到上海,二手房东骑着电驴,将我带进了看守所式的小房间,我看着房间里拥挤的六个床,地板上各式的麻袋子与衣物,以及那个属于我的床上堆着的不明垃圾,忍着眼泪走到屋子对面的小超市,躲在最里面两个货架旁流泪。他说,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给我们找一个好看的舒适的小公寓。
10月的时候,我辞去了上海的实习,来到了北京。深秋的北京有点冷,我一个人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在东直门旁边的街巷里蹿,包里装着厚厚的两个文件夹袋。坐在和他来自同片国土的签证官面前,我谈着自黑的笑话,起身,握手,他让我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我拨通了电话,他意外地接了,布拉格凌晨4点钟,他一晚上都没有睡。
没处去,时候还早,我便走路去故宫。开着视频,镜头前是广阔干净发白的地面,和故宫的红墙;镜头和墨镜后面我压低着声音和他说话,故意扯着无关的话题。
回到广州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包裹,一些材料,一张很好看的书签,是浮雕式绘画的两只鸟立在小小的枝头,图案细致,配色多样和谐。他说,准备寄的时候,觉得材料太孤单了,想让两只好看的鸟陪他们漂洋过海。
漫长等待签证结果的三个月,早上睁眼醒来,照常是查看他发来的消息。今天又是一个怎样无聊的他,以及陪他一起无聊的我。
四月是提交毕业论文的时期,我终于想起动笔,便也如读书人般起居。
某个下午我瘫坐在图书馆的沙发上,收到一个北京的电话,电话里让我再去一次北京面谈签证。
接下来的时间彷佛被挤压,我已经忘了具体细节。只记得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河中央,被事实的洪流席卷、冲刷、拍打,到后来成了一个不容易有心情的人。
2019年2月,我还在广州。我们彷佛已经收到了拒绝的结果。
将消息告诉他之前,我花了几个小时时间消化,调整,他没有时间准备,在电话里哽咽。
痛苦是需要反复练习的,幸而我年轻的时候懂得了这个道理。当初第一次机场分别的时候就预想着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相见,离登机只有45分钟了,他拉着个很大的行李箱,走在了前面,我心事重重地跟着,下意识留意他转过来的脸,看见他鼻尖眼眶都红成一片。
想起分离前,是香港5月的晚上。他收拾东西,衣服一件一件地往箱子里扔。我待得不耐烦了,开始流汗,屋子里很热。我说,我想回自己的宿舍了,太热。他有些着急,把空调卡放在机器上感应,没有响声。他说,请待在这里好吗?开了门,跑下楼,去充了空调卡,可是第二天我们就要走了。
很多事情,越想得,越是求之不得。
可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在围着的一圈赌石人中间,大家都憋着气,左想右想。我不怎么思考,却与石头对上眼,寻思着“这是块好石”。
我买下了它,抱回了家,日夜不停地刨,我还是想看藏在里面的是什么稀有的宝物。万物有灵,我实在不想错过它们每一个微弱的信号。然而我又不敢与人说,害怕被人笑话我的不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