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二)

在小学,他们是没有交集的。高雨静甚至感觉六年来,她与余思寒几乎没有说过话。唯一有印象的是一次雨天,他的母亲来教室送雨伞,推门后烫着大波浪卷的女人说给铁蛋送伞来了。铁蛋何许人也,大家彼此探看,看到余思寒害羞地站起来,才知道他小名叫铁蛋。高雨静记得他母亲也爱笑,一脸的笑意。

高雨静一向偏科,语文明显优于数学。虽挂职地理科代表,但深得语文老师喜欢。语文老师给人一种漫不经心且疲惫乏力的错觉。很多时候坐在讲台后面的凳子上,屈肘撑在讲台上,那个高挑的个子就这样挂在讲台的边缘,没有激情波澜不惊地讲课。

高雨静的眼镜戴了两年了,因为班上戴眼镜的人寥寥可数,大多数时候她是不戴的,放在抽屉里,需要看黑板的时候才拿出来。她把眼镜盒子深藏在课桌深处的另一个原因:盒子的样式太老气。配眼镜的时候医生没有给盒子,高雨静的爸爸便把压在箱底的眼镜盒给了她。黑色的金丝绒面料,开关的活页处布料有些破损,露出陈年老锈。她本来就讨厌黑色,又如此破旧锈迹斑斑,心有嫌弃,不愿将它示人。她在课桌里摸索着翻找眼镜盒时,胳膊肘不停地抽动。心里嘀咕着跑哪儿去了?

突然她的右胳膊被轻轻敲击了几下。她本能地一回头,正欲用眼神问个明白,余思寒用手指指桌面上靠近高雨静后背的地方,一团浓墨!高雨静会心一笑,感谢他的提醒之情,不然衣服上铁定蹭上一块,别想洗掉。而这回眸一笑不偏不倚全部摄入语文老师的眼中。

“有个别同学,上课时间在笑啊。”语文老师仍然不改慵懒的姿态,用一只胳膊撑住她萎靡不振的脑袋。是的,没有什么能妨碍她犀利敏锐洞若观火的目光,对,她就像一只停在芦苇尖上的翠鸟,不动声色,却将整个湖面的动静尽收眼底。语文老师轻轻一句,足以让高雨静满脸绯红。

“都是你啊,害我被老师批评。”下课后高雨静扭头义正严辞地说。

“我那可是提醒你哩。”余思寒一怔,这感觉有点好心不得好报啊。

我都知道啊,可还是要怪你啊。高雨静心里如是这般想。当男生脾气表现得特别温和时,女生不可理喻的一面就展现得一览无余了。高雨静渐渐地在余思寒面前有恃无恐,呈变本加厉的趋势。明明是借东西,最后演变成强取豪夺,宛如自家东西。余思寒有一块电子手表,每次中午临近放学时,高雨静就会频频回头用眼睛问他时间。一日中午,高雨静说,把你手表借我用一中午,我看看走路回家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余思寒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手握着没有表带的表,一秒钟都不敢耽误,用最麻利的速度最集中的精力风一样跑回了家,整整12分钟!

“你知道一四班的候勇吗?就是长得像花花公子那个。”

“不知道,怎么了?”

“我们小学四年级不是参加乡里的书法比赛吗?当时写完后,我扭头看了一下后排,那字笔走龙蛇,锋芒毕露。我当时想这是妥妥的第一名了,还专门看一下他的姓名。果不其然,后来他真是一等奖。”高雨静无不佩服地赞道。

“我有点印象,记得是江老师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我们俩在后面跟着,手里拿着毛笔和墨水,当时好像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知道那个比赛意味着什么。”余思寒努力回忆了当时的情景,确实一句话都没说过。

“嗯,当时书写的两句话我倒是记得:衔泥筑巢,锲而不舍。滴水穿石,金石可镂。”

“这个我记不得了,但记得我们俩最后都是二等奖,奖品是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余思寒把玩着手中的一把直尺。

高雨静对其它的同学或平淡、或喜欢、或讨厌、或不理睬,独独在余思寒的面前表现很乖张很放肆,有时故意叫他的外号铁蛋。如果隔了一个周末后到校,他们俩一前一后会聊很多,比如村子里的人,村子里的事。同一个地方,让他们更多了一份亲切感。有时候也会讲讲笑话,或者小品里的台词,日子总是无忧无虑和欢乐的。

高雨静的软肋是数学,遇到棘手的难题会求助余思寒。她自诩不是脑袋瓜子灵光的学生,简直可以称得上笨蛋一枚。浅显的题还能应付,难一些的题,即便调动全部脑细胞都觉得是瞎子点灯。脑细胞一看到数学难题就自动休眠了。有换脑袋的吗?高雨静常常幻想有这样的好事,换一聪明脑瓜,且能苛活于世,该是美事一桩。

余思寒不吝啬,很大方地露出答案给她看。高雨静想着数学老师随时可能踱到自己身旁,而对一下答案,能解决燃眉之急的羞怯。当然考试断不能这样,高雨静拎得清。有时候不懂的地方,余思寒会跟她讲,有的能懂,有的一知半解。所以高雨静成绩能排在前几名,语文和英语是占了绝对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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