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几个女工又来了,领头的还是那个四五十岁的女工,“装工,我们把药带来了,还有针管针头。”说着把手里的塑料袋打开,掏出来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放着一个十毫升的玻璃针管,还有一块酒精棉球,棉球上插着五颗针头。
“你们去小库房打吧,这边人多有些不方便吧。”女工程师小王工说道。
“哪个小库房?”领头的女工问。
“我去看看有人没。”小王工起身出去,几个女工也跟着出去,庄汉尘跟在最后,走出了房门,听到后边传来小马的笑声。
小库房是车间办公室用来放置办公物品的仓库,里面有好多以前的图纸,还有新的图纸,再就是办公的笔,稿纸,单据之类的物品,库房由小王工代管,收拾的很干净,里面有一股图纸的气味。
“你们在这里打吧,把门关好,打完走时不用锁门。”小王工交代完就走了。
各种物品都放在架子上,屋里没有凳子,更没有床。
“只能站着打了。”庄汉尘说道。
“没事,怎么都行,我先打,一看到你我就敢打。”四五十岁的那个女工说着,就开始解裤子,摆好了姿势,庄汉尘关好房门,又想起来要洗洗手才行,又急匆匆出去洗手,回来了赶紧准备器具,来的一共是四个人,只带来一个针管,用的是一样的药水,所以可以共用一个针管,针头一人一个。
还是用老方法,快进慢推,轻轻揉,五分钟打完一个,半小时后,庄汉尘给四个人打完了针。
“下次你们是不是还要打,我把针头针管带回去消毒,下次来就不用带新的器具了。”庄汉尘问道。
“那太好了,下次我们只把药取出来就好了,装工你真厉害,啥都会做。”
“你们住哪啊,我家在铁道过去那个平房区,你们要是离得近,可以早晚到我家里打,这样比较方便,关键是……”
“总有人说闲话,我们都在家属院住,就是你们单身宿舍那边,李铁道那边的平房也不远,我骑车过去能行,你们能去不?”四五十岁的女工问其他三个女工,她们都说可以去,年龄小的说不会骑车,可以走路去,走路要半小时,旁边一个女工说可以骑车带着她。
外边有些嘈杂,“小庄,分西瓜了,快回去取西瓜。”小马在走廊看到庄汉尘跟着几个女工出来,对庄汉尘喊道。
“哈哈,看你走的一扭一扭的,是不是打的痛了?”小马对着走在最后的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工说道,那个女工没理他,回头白了他一眼。
回到办公室,庄汉尘看到自己桌子下有个大西瓜,“小庄,那个是你的西瓜,刚才分西瓜了,一人一个。”小王工说道。
厂里经常分东西,前几天刚分完鸡蛋,之前还分过豆油,大米,木耳,海蛰皮,绿豆,以前分东西,因为庄汉尘住宿舍没法做饭,分到的副食品类都给了师傅,以后再分就可以自己吃了,因为有了自己的房子,可以自己做饭。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外边有人在喊“装工”,庄汉尘知道是打针的女工来了,出去看到那四个女工骑着三辆自行车,在马路上张望,因为这个地方平房很多,有些杂乱,很难找到具体的房屋,只能找到大概的位置。
几个女工都给庄汉尘带了吃的,两个包子,两个鸡蛋,一包饼干,几块糖,庄汉尘感动得不知道说啥好,只能用最好的服务来回报,让她们舒服地趴在软软的床上,慢慢地操作,避免疼痛,四个人用了四十多分钟才打完,大家高高兴兴地去上班。
晚上,来到家里打针的是六个人,她们又介绍来两个人来打,一样的细心操作,一小时后打针结束,人都走了,庄汉尘开始做晚餐,晚饭后开始画画,一直画到深夜,当专心做一件事时,时间会过得很快,感觉到困倦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两点了。
这样忙忙碌碌的,感觉很充实,庄汉尘不再那么热切地去关注女性,找对象对他来说感觉很遥远,他甚至幻想自己是个孤身的男人,有一身技艺,有众多弟子,在厂里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技术骨干,承担了厂里最艰巨的技术工作,得到的是很低的待遇,自己陶醉在自己的发明创造里,厂里人人敬重他赞美他,就像一头耕作的牛。工余时间他就是个艺术家,他的作品慢慢的出名了,变成了一代大师,他还是个民间名医,能医治各种疑难病症,不收取费用,为众人解除病痛,他还是个工艺美术大师,能做出来美丽的艺术品,还是一个机械大师,会做出来各种奇思妙想的用品。
庄汉尘喜欢这样去幻想,幻想能给他做事的力量,让他不会因被嘲笑而萎靡,被数落而丧气,不会因为受到挫折而一蹶不振,幻想让他在心理上站在了高处,不再和人斤斤计较,能容忍别人的一切过错,对所有人都友善,乐于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人。
来找庄汉尘打针的人越来越多,屋子不大,进来六七个人已经感觉拥挤了,人们无奈地在外边等着,没耐心等的就只好回去了,庄汉尘也很无奈,房子只有这么大,他没有能力租更大的房子。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失望,庄汉尘鼓起勇气去厂后勤处找自己做的打针机,后勤处一个年老的办事员带着他来到仓库,打针机都堆放在门后一个破纸板箱里,庄汉尘把打针机都搬了回来,家里地方太小,只能装上三台机器,但也起了很大作用,来打针的人数增加了三倍。
“这样做会不会是非法行医?”这个问题像锁链一样,一直束缚庄汉尘的行动,他总是小心地操作,人散去后,把针具小心消毒,医院打针偶尔会发生感染的事故,庄汉尘最怕这种事故发生,所以会格外小心。
周日到了,庄汉尘骑着自己改制的二八自行车,去新华书店查资料,他查的是法律书籍,他要确认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不是非法行医,查好了可以规避法律风险。
因为下午有人来打针,庄汉尘过了中午就急匆匆往回走,到了家门口,那里已经有四五个人在等候了。
庄汉尘边道歉边开门,热得脸上身上都是汗,旁边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工递过来一瓶汽水,“老弟别急,看你热的,慢慢的,今天是周日,大家都休息,不着急。”
庄汉尘接过汽水,连忙道谢,嗓子眼正好发干,玻璃瓶的汽水是金属的瓶盖,庄汉尘用牙咬了一下,没咬开,不好意思地看看那个女工,那个女工心疼地看着他,“我忘记带瓶起子了,这科怎么整?”她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工咯咯地笑起来,被三十多岁了女工训斥了一句“不许笑”,那个年轻女工就赶紧用手捂住嘴,大家跟着庄汉尘进了屋。
庄汉尘打开电风扇,是用垃圾箱里捡来的废铁皮剪的风叶,配上了一个旧电机,为了防止风扇叶片转起来伤人,风扇被安装到了天花板上,人伸手不可及 这样就安全了,风扇转起来噪音很大,但风力十足,屋子里马上就凉爽起来。
庄汉尘开始给女工们打针,还有人带孩子来打 三台打针机加上庄汉尘自己,马力全开,一片繁忙,打完的陆续离开,又有新人进来,整整忙乎了一下午,人才慢慢减少。
黄昏的时候,一个女子引起了庄汉尘注意,这个女子三十多岁,进屋就把在医院开出来的药和一个注射器加一个针头交给庄汉尘,庄汉尘知道带注射器的都是第一次找他打针的人。
要准备打的时候,庄汉尘发现她打针的部位异常红肿,庄汉尘本能反应过来,难道发生了感染?他用手碰了一下红肿的部位,“痛不?”
“哎呦。”女子交了一声,回头看看,“好痛,怎么了?”
“好像是打针感染了,之前你在厂医院打的吗?”
“是啊,怎么感染了?是咋回事啊?”女子有些着急。
“感染就是针具不干净造成的,一般消毒针具的时候,针头孔里的病菌很难杀死,如果有残留就会造成感染。”
“那怎么办,严重不?”
“感染了一般很难自己好,要去治才行,你明天去厂医院处理一下吧。”
“哎,真闹心,怎么会这样,真不如一开始就找你打了。”
“没事的,不是啥大病,切开涂药养几天就好了,不过要抓紧治,化脓了再治容易留疤。”
“那我明天就去厂里,今天这针还打不打了?”
“今天打完吧,给你换一边打。”
庄汉尘庆幸自己及早发现了问题,万一打完了再发现,自己怕是洗不清了,会被怀疑是他给弄感染的,这问题还真是个大问题,尽管自己不收费,但这样给人治疗,如果真的出了差错,就会惹来麻烦,想着想着,庄汉尘感觉头上冒出了冷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有人再来打针了,庄汉尘又一次出门去了新华书店,查阅有关的法律书籍,似乎弄清楚了这种事情的法律问题,只要是不收费,就不会构成非法行医,只要是不出事故,就不会构成伤害罪,查完法律条文又查案例,一直到晚上九点书店打烊才离开。
之后的时间里,庄汉尘处处小心操作,防止发生感染,逐渐总结出了一套安全的针具消毒方法。
车间里每天还是一片繁忙,工人师傅们在机器的轰鸣中忙碌着,技术组每天都开聊天大会,大家谈论着厂里的各种事,还有社会上的各种事,小马和魏工还是在舌战,庄汉尘在埋头设计师傅王工交过来的工作,做完后就设计自己想做的东西,这阵子在构思自行车的保护装置,当发生交通事故时,保护骑车人不受伤害,调度室里还是在吵吵闹闹,大家围着李调度讨要工时,别的科室的人闲着无聊,就到处溜达,或者去技术组看大家聊天,或者去调度室看看争吵,现在上班了不让随便出厂,有事出去要拿着部门领导的批条。
车间李主任来到技术组,“张工,以后咱们车间的工时由技术组编制怎么样,技术组更加权威,会编制的更科学准确。”
“李调度是不是顶不住了,哈哈。”师傅王工说道。
“有几个工人太刁了,尤其是那个小程子,还有小李子,沙伟斌,都不好弄。”女王工说道。
“我和李调度讨论过了,一致认为技术组制定工时是最好的办法,张工感觉怎么样,要是没意见,就这样定了。”李主任嗓音洪亮,技术组组长张工坐在办公桌后,双手摆弄着铅笔,笑着不说话,师傅王工又开口了:“领导已经定下来了,我们只能照办了是不是。”
“不不,和你们商量一下,有意见可以提出来。”李主任说道。
“那就技术组弄吧,不过这东西不好弄,怎么弄工人都会有意见。”张工说道。
“出事车间给担着,你们放手去做就行,那就定了啊,我回头让李调度给你交接。”李主任说完就出去了,不一会,李调度抱着一摞文件进来了。
“王工,你先弄一下吧。”张工说道。
“好家伙,这回有着忙了,这么多,搬到我这吧。”
李调度把文件放在王工桌子上,“王工,你是咱们厂元老了,这活只你才能干好,拜托你了。”
“客气啥,放这我慢慢看吧,估计得看几天才行。”
李调度走了,王工拿起文件开始看,都是零件的工时表,全厂做的所有机械加工零件的工时都在这里,庄汉尘心疼师傅,想帮师傅看一些,但没好意思张口,师傅没把这活给自己,必有他的道理。
快下班了,一个工人气呼呼进来,“王工,这零件是你定的工时不,就这点时间能做出来吗,撤啥蛋这是,你做出来给我看看。”说着,把一张布满油渍的图纸按在王工桌子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