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毕业答辩完的那天晚上，宿舍只剩我一个人，舍友全都有场子。
我点了份外卖，刷着手机，想着可算是熬出头了，今晚好好睡上一觉。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阿瘫发的，答辩结束了？有活动？
刚回宿舍，有啥活动啊？哪像你毕业那会。我回复。
来扬州请你吃饭。
这会？别闹了，快6点了都，我点了炸鸡。
别扯淡，快过来，现在出发去车站，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不了吧，太折腾。
你想想，多年以后，你和你孙子吹牛，说，我毕业那晚啊，那晚，我一个人在宿舍，啃鸡腿呢，可香了。想想，说的出口么。来扬州，给你留下点回忆。
好好好，别忽悠了，不就是去扬州吗，这就去。
我拿起仅剩10%电量的手机，摩的转地铁，紧赶慢赶，终于坐上去扬州的高铁。
等把手机充上电，我心情慢慢平复下来。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三年时光一晃而过，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其中有不少都和阿瘫有关。
— 1 —
阿瘫是我师兄，早我一年毕业，他三年下来没做出什么成果，毕业后却走狗屎运，进了一家不错的企业，到上海工作了。
阿瘫，我、还有我另外两个师兄，平日里玩得不错。他们仨同时毕业，留我一个人在学校，少了很多趣味。我们建了一个群，每天有事没事地闲扯几句。
只是过了几个月后，群里的消息变得越来越少，话题也从“公司给安排的酒店不错”，“食堂今天饭菜真香”，变成了，“有没有啥赚钱的副业”，“想去敲代码，有一块的吗？”
阿瘫当然不是本名。有一次，我在群里调侃，说，什么时候到上海找XX师兄好使，这才刚半年，就已经在上海混到风生水起，以后还不是上海滩一哥，上海滩哥，滩哥。
我话刚说完，他说，这名字好，我现在每天下班就是这状态，往床上一瘫。啥也不想干，混吃等死。
他下一条消息发出的时候，群昵称已经变成了“阿瘫”。
— 2 —
第一次见阿瘫是在课题组休息室，我去实验室报到的那天。
实验室里不是在看文献，就是在做实验。只有他，撸着袖子拿着个扳手，围着一台烤箱一样的仪器，左转转右看看。我以为是后勤的修理工。
师姐给我逐个介绍组员，轮到他时，他主动地向我介绍自己，"叫我Y哥就行"，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完全没有师兄的架子。
我和他熟了之后聊起这事，他说，不过就差了一两岁，在外面都是同龄人，没必要端着。
师姐说，这个师兄可厉害了，负责我们组的镇馆之宝AGI，一百多万的仪器，全国都没几台。
他笑道，没那么夸张，不过仪器现在出了点问题，等修好了我演示给你看。
谁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等到阿瘫毕业了，仪器还瘫着呢。
每次吃饭，我们都要拿这事调侃一番，“Y哥，仪器坏了你是不是特别开心，不用测样了，搞不好是你弄坏的吧”。
“别瞎说啊。”他不生气，咧着嘴笑，“你以为我很开心吗？你没听过一句话？不要看一个人表面有多开心，他内心其实更开心。”
这家伙，平日里不说话，腼腆内敛，甚至有些冷漠。可一喝点酒就开始满口骚话，我问他哪里学的，他说他每天晚上都是听着郭德纲睡觉的。
说归说，闹归闹，别拿瘫哥的认真开玩笑。
其实，每个周末，阿瘫都是会去修仪器，有时候，我看完一场欧冠，他还在那边，拎着扳手，对着图纸，装了拆，拆了再装。
阿瘫是我在组里见过的最表里不一的人。
— 3 —
阿瘫工作之后的应酬好像很多，他酒量一般，十次有九次都喝多，而这九次里，不是往群里发照片，就是和我打电话。
他只要一说，我没喝多，我就点开录音键，留着以后让他看看自己的丑态。
刚开始，他只跟我回忆在校往事，诸如那次我们出去吃饭；有一次去玄武湖；在实验室看LOL总决赛之类的。
后来，他总是唉声叹气地说一些“社会规则”、“官本位”、“关系户”的话，这些我都没录，只是听。
他每次说完，都会说好几句，“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我有次事后骂他，“以后别跟我假客气，装什么呢，我又不是领导。”
他说：“靠，可能是习惯了，有次我和朋友出去吃饭，电梯里就我和他两人，到地方电梯门打开，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门，弯腰靠边站住，做出邀请的手势，让朋友先出去..."
“瘫哥，您可真是个社会人。”我感叹道。
— 4 —
别看阿瘫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他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呢。
有次他问我：“如果中了一千万，你想干什么？”
我说：“我没想过，不敢想。”
“想想又不犯法喽。”
“那你呢？”
“我啊，我要是中了一千万呐，我就先买套房，然后回炉重造，考个博士，海外深造，回国，到高校教（xu）书（du）育（nian）人（hua），为中国的基础研究奉献终身。”
“那要是两千万呢？”
“两千万？那我带上你一起教书。”
听了他的话，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仅对中国科技的未来充满信心，而且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清晰的规划。
每天搬砖都有了动力，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也前的考验。
—5 —
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扬州。
本想先去阿瘫的住处去坐一下，结果他直接给我发了个定位，说，“直接来饭店，为了等你，饿死了，别浪费时间”。
我到了饭店，只有一桌子菜。
我给他发消息，“人嘞？”
“马上到。”没一会儿，他扛着一箱啤酒进门，那种易拉罐装的，24罐一箱。
“超市打折，今天就喝这个。”他嘿嘿地笑，“吃完带你去周边逛逛，这里是市中心，晚上可热闹了。”
“好啊......那少喝点。”
“没问题，来，吃菜......”
第二天中午，我从他的床上醒来，头特别沉，努力回想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也只能记起他说的这句话。
瘫哥说的没错，他确实给我留下一个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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