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苏轼的词,人们自然就会想起“大江东去”、“西北望,射天狼”等黄钟大吕之声,似乎他所写的这类关西大汉所唱的词,其实这也是一种美丽的误会,作为一位产量甚丰的词人,她婉约妩媚的作品并不少于秦七黄九,只不过这类豪放的词,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一新天下耳日,所以让人们念念不忘。莺娇艳昵的香艳词曲,唱得多了,就不免失却真情,曲子里头满是假意虚情,就会使人乏味,不知道情词本该是怎样的婉转旖旎、风情万种,在人们对男女相思之情,离别之苦,风花雪月之愁有些厌倦的时候,突然听到慷慨激昂之声,该是多么的欣喜惊奇,而词也从此改变了它发展方向,进入了“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入”的新的境界。
以诗为词
改革总是要受到非议,柳永以其浓厚的世俗情调,得到的市民歌妓的普遍欢迎,给宋词开辟了新的天地,但因此也引起士大夫的强烈不满,同样,苏轼以诗来改造词,大大提高了词的品位,却也受到许多的指责。
句读不葺之诗
以诗为词,这一概念本身的提出,在当时实际上就是对苏轼的一种批评和贬斥。“退之以文为诗,子瞻以诗为词,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功,要非本色“(陈师道《后山诗话》)。陈思道认为,苏轼的词写得虽好,却失去了词的本色。这一说法随即得到了大量的呼应,有人因此指责苏轼某些词不合音律,李清照在她的《词论》中,对此批评得更加尖锐: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
她在批评了柳永、晏殊、欧阳修、苏轼等人之后还说:“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所谓“别是一家”,也就是说,只要始终保持词本身所具有的特色,不仅要合乎音律,而且要使词不同于诗,不同于文,要别具一格。还有人直接批评苏轼词与传统的词风不合。
李之仪说:长短句于遣词中最为难工,自有一种风格,稍不如格,便觉龌龊。(《把跋吴思道小词》)
这说明,苏轼革新的幅度很大,对当时的审美观念冲击很强,诗与词在题材与风格两方面也没有明显的界限,但随着词这一形式在花前月下之流传,以及传唱于声情婉转歌女之口,词与诗的分界越来越明显,“诗庄词媚”,“诗言志,词言情”的文体特征也逐渐深入人心,演变为作家与读者的双重审美心理期待。词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内,被视为“小道”,“艳科”,其体卑下,反映重大社会生活题材的作品,只能入诗,而不能用词来写。同时,词的委婉言情,也要求获得隐约朦胧的效果,这就极大地限制了词的发展,虽然在唐五代文人词中,也产生过一些具有豪迈气概的作品,入宋以后也不乏某些具有豪放词风的作品,但这毕竟是少数,影响不大,还没有引起词人的广泛注意,苏轼的出现,才打破婉约词统治词坛,独领风骚的局面.
无意不可入词
苏轼的“以诗为词”,首先指扩大词所反映的生活内容,他不为传统习尚所囿,于柔情风月之外,另辟新的天地,举凡怀古、咏物、感旧、送别、记游、闲适、说理等向来是人所惯用的题材,他都可以用词来表达,这就使词摆脱了仅仅作为乐曲的歌词而存在的状态,成为可以独立发展的新诗体,词可以咏史,可以悼亡,可以说理,可以谈禅,可以寄托幽妙之思,可以抒发悲壮之怀,诸如人生的感慨,仕途的升沉,亲友的聚散,自然景物的欣赏等都可以入词,这是词的一大解放。
因此,在他的词中,有对虚假功名的鄙夷:“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满庭芳》);“浮名浮利,虚苦劳神”(《行香子》);有对民生的关切:“万顷风祷不记苏,雪晴江上麦千车,但令人饱我愁无”(《浣溪沙》),“麻叶层层叶光,谁家煮茧一树香,隔篱娇语络丝娘,垂白杖黎抬醉眼,抨青捣麦软肌肠,问言豆叶几时黄?”(《浣溪沙》);有对人生的哲理思考:“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水调歌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萧且徐行……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定风波》)。有对矛盾心态的真实剖白:“梦中了了醉了醒,只渊明,是前生”(《江城子》),“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临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