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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深吸进一口热烘烘的空气,然后吐出一句至理名言,那神气就好像这句话是他刚刚发明出来的一样:“团结就是力量。”“可在这件事上一点儿力量也没有,”上校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孤立无援,“我的老战友们都在等待信件的过程中死去了。”律师无动于衷。
◆ 快六十年过去了,上校仍然在等待。
◆ “也许得等上几百年。”“不要紧,这么长时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这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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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为了挣钱,他们一月份之前就能办妥,”上校说,自己竟然也相信了,“到那时阿古斯丁也满周年了,咱们也能去看场电影了。”妻子低声笑了。“我现在连动画片是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她说。上校忍不住想隔着蚊帐看看老伴此时的模样。
◆ 医生来给老太婆看了病,从卧室里出来时嚷着说:“我要是也得上这么个哮喘病,准能活到参加全镇所有人的葬礼。”可他私下里又对上校说了些什么,并且对饮食作了些特殊规定。
◆ “都怨这该死的冬天,”他一再不灰心地说,“等雨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真心实意地相信这一点,确信自己能活到来信的那一天。
◆ “您拿的是什么东西呀,上校?”上校避开了赫尔曼那双犀利的绿眼睛。“没什么,”他撒了个谎,“我把钟送到德国人那儿去修修。”“别傻了,上校,”赫尔曼说着就要伸手去接那个纸包,“您等着,我来看看。”上校推辞着,一句话没出口,眼圈却先红了。旁人都劝他:“您就让他看看吧,上校。他懂点儿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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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透过雨幕凝视着窗外铅灰色的巴旦杏树。这是一个冷清的下午。
◆ “从这扇窗户望出去,雨都是两样的,”上校说,“就像是下在另外一个镇子上。”“雨从哪儿看还不都是雨。”堂萨瓦斯答道。他在写字台的玻璃面上煮针管。“这个镇子连狗屎都不如。”
◆ “雨伞这东西总好像跟死神有点儿瓜葛。”她说道。
◆ “我在等一封急信,航空的。”局长在分信格子里翻看了一通,又把信一一放回原处,一言不发地拍了拍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上校一眼。“信今天肯定要到的。”上校说。局长耸了耸肩。“只有一件东西是肯定要到的,上校,那就是死神。”
◆ “鸡身上来的呗,”妻子答道,“小伙子们给鸡拿来那么多玉米,鸡决定分点儿给我们吃。生活就是这么回事儿。”“是啊,”上校叹了口气,“生活是人们发明出来的再美妙不过的东西了。”
◆ “是不能当饭吃,可也能养活人啊!”上校答道,“就像我那位老兄堂萨瓦斯服的灵丹妙药一样。”
◆ “我了解你,”他难过地说道,“一个人要是不得不说假话,那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妻子长叹一声。
◆ “他说拿神圣的信物换钱是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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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样子活像桂格燕麦上的小矮人。”
◆ “来呀,老兄,下午我出去找您,连您的帽子都没见到。”“我不戴帽子,免得要在别人面前摘下来。”
◆ 他直视着那双猫头鹰似的小而圆的眼睛。霎时间,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被这双眼睛吞噬,嚼碎,消化,然后又立即被排泄了出来。
7
◆ 今天下午—又一个没有来信的星期五下午—人们苏醒了。上校记起了过往的岁月,仿佛又看见自己带着妻儿,打着伞观看没有因雨而中断的演出。
◆ “没几天退伍金就要来了。”“这话你说了十五年了。”“所以,”上校说,“不会再耽搁太长时间了。”
◆ “还是老样子,”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说话了,“咱们挨饿,却让别人吃得饱饱的。四十年了,一直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