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画家离婚后搬到山上独居,告别将近两个月的单身游荡,过上完全静止的生活,这是一个“极端的转变”。独居生活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接受同学的建议,给山下文化学堂的学生定期上课,此时的画家虽然还有一些积蓄,但同学说“虽然谢礼不高,但对生活应该不无小补,一星期只要教个两天就行了”,这样的条件他也乐于接受,毕竟生活还在继续。无论生活多么困难,人总是要面对着一步一步活下去,不可能因为困难而让“活着”中止一会。活着本身就是一种人的基本欲望。
画家做的第二件事是与两个女学生发生关系,这两个女学生都是人妻。画家觉得和她们发生关系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并没有那种淫荡的谁勾引谁的问题,他想:
“我可能是在寻求类似精神上的出口,想法设法从现在深陷的停滞中脱离,因此需要给自己刺激,需要让精神振奋。此外我对独自一人也开始觉得累了,而且好久没有抱女人了。”
身体的欲望来自于人的内感觉,他脑子里并没有想着太多的高尚道德,在身体需要和道德秩序之间,他选择了身体需要。他心里确也意识到了好像不够妥切,他想:
“身为一个教师――就算没有正式资格的临时教师――那行为能被允许吗?成年男女在相互同意之下所进行的性行为应该不成问题吧,这是我的基本想法,但以社会观点来看,确实也是不太值得鼓励的事情。”
尽管如此,他仍旧开始并保持这样的行为,我们可以用渣男来形容他,但现实中如果扒开每个人的心灵,谁又不是这样的呢?他自己心里想:
“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以当时的我来说,没有余裕去判断。我只能抓住木材,任水冲流而已。周遭是一片漆黑,天空没有星月,唯有抓住那木材,我才不至于溺毙。”
实际上,这些行为确实让他心里安定下来,他自己的感受是:
“定期拥抱活生生的女性身体之后,我感觉好像得到某种落实感。成熟女性肌肤的柔软触觉,似乎让我原有毛毛躁躁的情绪舒缓不少。”
此后他的意识彻底从离婚后的空虚中摆脱出来,他意识的注意力转到自己的创作上,从接下来的叙述中,可以看到他再没有想妻子的事,也没有过多地想和人妻的事,而是集中在如何在绘画创作上进行突破。
跟随着画家意识的转移,故事进入下一个层面。
独居山上之后,画家发誓再也不做肖像画了,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任意的创作,可是面对画板他竟然不知如何下手。“无论站在画布前多久,一直瞪着那雪白的空间,依然丝毫无法涌现可画的创意,掌握不住该如何下笔的头绪。我像失去语言的小说家,像失去乐器的演奏家,在那一无装饰的正四方形画室里束手无策。”他陷入了如何作画的苦恼。
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个叫免色的委托人出高价请他做肖像画,他一开始坚定地回答:“我应该说过,不再画肖像画了”。委托人给出“无与伦比的报酬”,并且任由他随便画。他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只因眼前看到一大笔钱,就轻易推翻这决心”。可委托人坚定地请他画,怎么办?画,那就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不画,那就失去无比优厚的报酬。他给自己时间好好想想。想着想着,他觉得“好久没画了,再来画画肖像或许也不错”,“如果继续每天这样无所事事的话,或许真的会变成什么都不会画了,或许连肖像画都不会画了。当然对方提出的报酬金额也吸引人。”于是,他就这样说服自己接受委托了。
他违背自己的内心了吗?他为一笔大钱动心了吗?他舍弃自己的理想了吗?我觉得给他扣什么帽子可能都不太合适,他就是实实在在地活在现实中的一个人,理想、金钱、誓言等等所有的东西,汇聚成生活中的一个点,他就存在于这个点当中。也许他破坏了一个誓言,但同时又以行动立起另一个誓言,如此说来,誓言在内心数股欲望之流面前,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誓言。所有的选择都只是一个欲望对另一个欲望的战胜。我们是应该赞扬,还是该批判?可能既无法赞扬,也无法批判,因为我们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如上所说,他上山独居后没有了作画的灵感,接受免色的委托后也没有太大的起色,怎么办?这时,他夜半醒来发现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有铃声从房子附近古冢石缝的下面传来,太不可思议!一连几天在深夜同一时间都会听到这种铃声,这使他再也不能安心入睡,再也无法进行思考创作,这已成了他难以压制的不得不马上解决的心病。他找到免色,免色是一个具有更大好奇心的人,他们决定挖开古冢一看究竟。在免色帮助下,他们挖到底,发现只有一只铃铛,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样谜底也算是解开了。
故事并不是要说有什么灵异事件,而是要通过这样一个对人之好奇心的呈现,揭示出人之内心深处的心结,以及这种心结对人心灵的约束和困惑,而一旦打开这个心结,人的意识可能会一下子豁然开朗,之前想法设法未能打通的东西突然之间就打通了。在解开铃声谜底之前,他未能为免色做出自己理想的肖像画,而谜底解开之后,他不知从哪里来的灵感,顺畅地完成满意的画作。他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对先前自我的超越。他是这样评价这副肖像画的:
“那虽然是我自己画的,但同时已经成为超越我的理论和理解范围的东西,我已经想不起来了,自己是如何画出那东西来的。那在一直注视之间,一会儿变得离自己非常近,一会儿变得离自己非常远,不过那里所画的毫无疑问,是拥有正确色彩和正确形象的东西。”
山上独居的画家,意识里表现出生存的欲望、肉体的欲望、金钱的欲望、艺术追求的欲望、好奇心的欲望,这些欲望支配着他过着一天又一天的生活。回观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像画家一样一天又一天地如此生活吗?生活没有高尚,只有欲望。我认为,在人的意识深处,深藏着一个无底的欲望之火,包含着对生存、肉体、金钱、自我、新鲜、超越等的不懈追逐,人正是有了这团不竭的欲望之火,生命才没有停滞或熄灭,而一旦这团火灭了,人不是死了,就是临近死亡。面对这团欲望之火,我们无法为其命名,在它的驱使下,人既可能成为神灵,也可能成为恶魔,终究会成为什么,其实并不在于欲望之火是什么,而在于人类社会一般的伦理道德宗教观念是什么。你给人的欲望打上什么标签,那欲望就是什么东西。我们不能改变内心的欲望之火,能改变的只是外在的看似正确的价值观念。
刺杀骑士团长,实际上刺杀的是我们每个人内心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