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啊,它坐在沙丘上。
坐在沙丘上,它瞧着月亮。
噫?原来它不是在瞧月亮,是在等放羊归来的姑娘。
一只狐狸啊,它坐在沙丘上。
坐在沙丘上,它晒着太阳。
噫?原来它不是在晒太阳,是在等骑马路过的姑娘。
……”
我很是喜欢这首歌,虽然有些人说这是一个悲情的故事,在豊朝的太上皇当政时甚是忌讳,可是我是在马背上长大,豊朝统一了西域,却独独剩下了我们西凉,我听父亲说这是因为西凉曾经有一位九公主嫁去豊朝和亲,成了豊朝太上皇做太子时的发妻,可惜当时豊朝的太子并不喜欢太子妃,听说他们并不和睦,那所谓的婚姻也是为了各自的国家而名存实亡的。
我曾记得那豊朝经常有茶商来西凉买茶,昨日刚刚去集市上买了俩包上好的茶,我还记得那买茶的老商人看着我一身的红色笑道:“还记得多年前也是有一位红衣姑娘来买茶,她还说她认识一位中原有名的茶商,好像是姓顾……”
我起身泡了杯淡茶,西凉人大多喜欢喝浓茶,可是我的口味却是与西凉人背道而驰,姐姐经常笑话我,说我同那中原豊朝人的品茶味道相仿,我才是应该去豊朝和亲的。我听说豊朝地处中原,不必依水草而居,更没有风沙的残噬,上京的烟雨更是令人如醉如痴。
西凉的雨天在一年中没有多少天,我也没有见过上京城的烟雨,恐怕只有西凉的九公主去豊朝时见过不少。想必,那是无尽的风华,无尽的缥缈,是西凉画技最高超的画师也画不出来的朦胧。
“可是瞧着月亮,狐狸瞧出了苍凉,放羊归来的姑娘,带走了心房;
可是晒着太阳,狐狸晒得心发慌,骑马经过的姑娘,已不知去向。
狐狸啊,狐狸啊,等不到放羊归来的姑娘;
狐狸啊,狐狸啊,等不到骑马路过的姑娘。
……”
那西凉的九公主,我的九阿姑,嫁去豊朝才有三四年,豊朝便与西凉交战,九公主只身一人骑着她的小红马站在两国黑云般的大军之间,提了一把金错刀,逼迫两军立誓:在父亲与豊朝太上皇有生之年两国再无战争。
可豊朝军队的将领就是太子李承鄞、当今的太上皇,她便将那错刀一歪,只留了漫地的血红,同那快要坠下的太阳融作一个颜色,如落红,似晚曦。
想必九公主是没有看到豊朝太子,忘了那豊朝的美景。她是想家了,她是想西凉了,她是太想西凉的夜空,那样清,那样润,像葡萄冻子一般。
豊朝的太子恐是不喜欢九公主,待登基之后才为九公主立了排位,埋下土的也只有那大婚时的衣冠;但那太子许是惦念着他的太子妃,只有一位皇后,正是他的西凉太子妃。
九公主没有一丝怨恨,没有一点不舍,她虽被葬于中原的皇陵中,却是在西凉的土地上长眠的,她在她生活过的山坡旁、在她喜欢的沙丘中沉睡着,也许早已变成天神中的一位,同无数天神一同注视着我们,庇佑着我们。
我听闻太上皇将豊朝的皇位传给了豊朝三皇子之子,太上皇却来到西凉,我听父亲说他的余生都在找一个叫忘川的地方。那豊朝人也知道这个地方,是他们天界与魔界之交际,有那“忘川,忘川,相忘回首已成川”之意。
可在西凉,忘川是天亘山北面的一条神河,只有西凉人才能找到,忘川之水,可以忘记人、事、物,更重要的是:忘川之水,在于忘情。
“狐狸在唱啊,
一只狐狸啊,坐在沙丘上,
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
等着姑娘。”
我知道故事的结局。
原来,那只狐狸,没能等到他等的姑娘……
豊朝太上皇来了西凉,便一直向那天亘山北面走去了,去了也有两三年,太上皇始终没有回来,想必——
太上皇是失踪了……
太上皇是找到了忘川……
只是……
可怜那东宫太子妃,
帝皇的明德皇后,
李家五公子的发妻,
西凉的九公主,
铁达尔王的掌上明珠,
长眠时不过十八岁……
我倚着窗棂,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沉吹下去,远方有许许的雾烟,我听过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想必此景,衬此情。
轻风拂去我的倦意,我偷偷牵了我的小黑马,从后门跑向城边的小丘上。
我的红纱巾在夜幕上变成了浓紫色,我很喜欢红色,那是热烈,向往,更是一种所有人永远不可能忘记的颜色。
父亲说九阿姑玛其尔玛也喜欢红色,她还有一个中原的名字,可惜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名字中有一个枫字,很是好听。
我躺在马背上,我的小黑马缓缓地向前走,西凉夜空真是好看啊,我伸出手,原来,我是离天空那样的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摘到天上的星辰,无影的风从我的指间溜火,在我手指尖缠绕着、旋转着、流连着。北斗七星挂在夜幕上,慢慢地转过来,微微萦绕着我红衣上的银线。
夜晚的沙漠中仿佛有一种铃声,清脆悦耳,混合着波斯人的驼铃与风声,是一种呼唤,是一种归宿。
我轻轻笑了。
我恍惚听见有人在唱:
“一只狐狸啊,坐在沙丘上,
……
狐狸在唱啊,一只狐狸啊,坐在沙丘上,
……
狐狸倦进了红袂,
等着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