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应志刚
寒露一过,这天冷得人简直要冻成狗。
开暖气似乎炫富了点,穿棉袄又显太过土豪,于是就怀念起儿时依偎在奶奶身边,坐在灶火间烧火做饭的场景。
在地里忙碌了半天的爷爷就要回家,吃过中午饭,他还要去山上劳作。山上的活最耗费体力,光靠一份蔬菜和几碗米饭是撑不住的。
那个时候肉食相当紧张,但干体力活的爷们肚子里没有点油水怎么了得?
一大早,我还在睡觉的时候,奶奶就已经跑到村西头廊桥上的肉铺,斩了一块几乎都是油膘的肉回来。
我是被满屋子笼罩的油烟味给熏醒的。眼睛一睁就咧着嘴嚷嚷起来,“阿娘阿娘,噶香啦,啥东西噶香啦?”
实际是明知故问。奶奶正在灶火间用油膘熬油,我这一阵嚷嚷,她赶紧夹了一块油渣子跑进睡房,一把塞入我的嘴里,好歹堵住了这锣鼓喧天般的叫唤。
但吃了一块还是不过瘾,自己赶忙穿了衣服起来,跑到灶火间绕着奶奶打转。
想想真是难为煞那时候的主妇,半斤油膘熬成油,冷却后要放进罐头瓶里,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全指望每天从里面舀出一勺来炒菜,骗骗一家子缺少油水的肚子。
油渣子是留在当天做菜打牙祭的。
两个叔叔加上一个姑姑,还有爷爷奶奶外加我,六口人这么点油渣子,也就是一人两三筷的分量。
偏偏还要提防我偷吃。
防是防不住的,且不要说奶奶宠爱,事先夹了几筷子解馋,就是奶奶外出搬柴火、淘米煮饭的时间,我也是掐好了机会的,赶紧溜进灶火间偷塞几块入嘴。
也许奶奶是看到的,只是她装作没看到。到最后要炒菜时,所剩的油渣子几乎轮不到一人一筷子。
为了让一家人都能沾上些荤腥,奶奶只好把蔬菜和油渣子放进一个海碗里,又咬咬牙从油罐子里舀出一勺子油拌在里头。
烧饭的时候,大铁锅里放个竹架子,下面放米放水,架子上面放混了油渣和蔬菜的海碗。
两把柴火一添,火烧得旺旺的,锅里发出噗噗的声响时,满屋子的油香再次四溢开来。一直守在院门口的大黄狗,也忍不住钻进来对着奶奶使劲摇尾巴。
在我当了爹的时候,我的姑姑还曾笑话我,说那盆子菜端出来之后,先不要说仅剩的几粒油渣子大都被爷爷夹进了我的饭碗,单就那一盆子菜连带汤水,差不多大半盆都落进了我的肚子。
我实在奇怪自己那时的胃口,不过到底是记住了这个菜的味道,就连叔叔姑姑在一起说起奶奶当时做的这道菜,也都会忍不住说:“阿姆做的菜顶好吃!”
奶奶早已仙去,而我因为一身的反骨,少年就“冲破”家庭的“枷锁”流浪啊流浪,自此再未回到过奶奶的灶火间。
直到前两天在常熟梅李镇吃了一回蒸菜,吃着吃着我有种眼泪奔涌的感觉,我压抑住情绪对带我前来的朋友说:“这个菜的味道很熟悉。”
原本是用来掩饰心里的眼泪的,却不想在座的吃货老法师问,“你家里应该也用柴火灶烧过饭吧?”
一句话勾引的心里酸酸的,忍不住想起了奶奶,想起了奶奶的那道因生活所迫独创的“透骨鲜”。
其实,如今已成菜系中一个流派的常熟蒸菜,在30多年前,在浙江奉化一个全村都姓应的山村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已经在灶火间发明了。
和我一样,勤劳智慧的常熟人,他们同样怀念儿时灶火间里,至亲之人创造出来的味道,这样的味道是深入骨髓、深入魂灵的。
而正是这样的味道,让每一位品尝过常熟蒸菜的游子,再次拥有了一份浓浓的乡愁。
常熟蒸菜简介:
常熟蒸菜是常熟饮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常熟本帮菜肴首推的招牌菜。它源于久远的陶器时代,以它的原汁原味,长期受到人们的青睐。经历久传承与推陈出新,常熟蒸菜现已形成由清蒸、干蒸、糟蒸、粉蒸、包蒸、上浆蒸等多种技艺蒸制,并随时令更新的春、夏、秋、冬四季宴系列,其中多道蒸菜已被列入《中国名菜谱》和《江苏省名菜谱》。
蒸菜中的状元当属东乡一品锅,而梅李镇则是东乡一品锅的发源地。关于这道菜的来源有一种说法,三国时期吴国名将周瑜派了梅世忠、李开山两位将军镇守此地,拒敌于江北,梅将军和李将军军纪严明,深得百姓爱戴,当两位将军接到调令准备奔赴前线时,当地百姓自发设宴为梅、李二将军践行,每家都拿出一道菜,放到一起就成了一品锅,“一品锅”是寓意着两位将军早日成为一品的大将。
东乡一品锅用料讲究,刀工精细,荤素搭配合理,一道菜里面有十二种食材,其中的如意卷,制作时要先打鱼茸、摊蛋饼,再在摊好的蛋饼抹上鱼茸,铺上紫菜,放上西芹和胡萝卜条,然后两边往里卷成云纹形状,最后放入蒸箱里蒸5分钟。
一品锅制作时,先要在蒸盘里放上一层白菜铺底,然后依次码上冬笋、火腿、鱼肚,接着上面一层是草鸡块、爆鱼、蛋饺、走油肉、如意卷、鸽子蛋和瑶柱。蒸之前必须加高汤,高汤用老母鸡、火腿、骨头、蔬菜混合在一道,从清晨一直熬到中午。然后盖上一层白菜叶,上蒸箱。菜和汤完全融合要45分钟,蒸好之后就不用再加任何调味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