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觉得有些累了，火车硬座让她身体感到有些不适，毕竟已经63岁了。

起身，她和女儿说了一声，就向卫生间走去，车上人不少，只是偶尔有一两个空位。

快到天津了，和女儿一路从南到北坐过来，明早终于就能到家了。

卫生间门口站着个乘务员，她多看了这个胖小伙两眼，就进了卫生间，反锁。

"哗哗"的冲水声过后，卫生间门被打开，她抬腿往出走，在一瞬间，不知是因为头晕导致腿软，还是脚滑导致头晕，她的身体往后摔去。

那个胖胖的乘务员还在门口，下意识就伸手去扶她，一把抓了个空。

她的头磕在一个坚硬的铁物件上，直到倒在列车过道的地板上，她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摔倒的。

她在别人搀扶下坐了起来，一摸后脑勺，手上有不少血迹，女儿已经跑了过来扶她。

她对女儿讲着如何出来，如何摔倒的过程，话没说几句，舌头就不太听自己使唤了，眼前也开始模糊，她坐在列车卫生间门前的地板上，软在了女儿怀里。

列车上的广播开始播送寻找医生护士的消息，两名护士急匆匆赶到，开始给她心脏复苏，列车长开始联系临时停靠站点和救护车……

她躺在地板上，脸色开始变灰，瞳孔开始放大，隐隐约约听到女儿急切地在问抢救的护士，"还有心跳吗？我妈还有心跳吗？"

二

天津站的6B进站口前，排队等待进站的人已经焦躁不安起来，电子牌上的晚点信息让人看着心烦，七点半的车，晚点了五十分钟。

一位穿深绿大衣的女子挤到进站口最前端，她想问问什么原因导致的晚点，本来十一点到家就很晚，现在这状况，岂不是要半夜到家了。

老公不放心她深夜打车，要去接站，现在车晚点一个小时，明早他还要上班，怎么让人不急。最近大部分高铁从天津站改到天津西，太讨厌了，第一次坐这趟特快，结果搞成特慢了。

三

终于检票进站了，人们都拿出车票，在各个车厢门口排队，接受列车员的检验。

上车时，绿衣女子身后一位男士问，"为啥晚点这么长时间？"

只见胖胖的乘务员小伙子态度及其不好地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啥！"

绿衣女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现在很少见到这样服务态度了，他不怕被投诉吗？她边想边上了车，慢慢往里走。

她的座位就在车厢一头，和卫生间只隔了一排座位，放好书包，脱了大衣，她终于踏踏实实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手机快没电了，眼睛也有些吃不消，她不打算看手机了，正好，对面有人搭话，她便接茬聊了起来。

……

她一点也不想去看列车卫生间门前那块地板，可眼光总在不受控制地往过瞟。

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从卫生间方向走过来的人脸色都是灰的、毫无表情的。

她不再想说话，对面的人刚刚讲了她上车前的事情，讲了列车晚点的原因，讲了一条生命在不远的的地板上，摔了一跤，便终结了。

她为自己在候车室的抱怨内疚，如果可能，她宁愿列车再晚点，晚上一夜都没关系，只要那个63岁的女人可以醒来。

列车晃晃悠悠还在继续前行，车内形形色色的人继续着自己的旅程，该睡觉的睡觉，该吃方便面的吃面，该看手机的看手机。

突发事件对活着的人影响很小很小，列车员说，列车正在提速，争取把晚点的时间追回来，让大家正点到达。

只是，无论怎么赶，有个人的时间永远也追不回来了。

车窗上，黑沉沉的夜做底色，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略过，生死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后记：2019年3月17日晚亲历，除了唏嘘感慨，自己还在一直忍着没敢上卫生间。本想下车时换个方向走，但最终还是从那块地板上走过，挤在下车的人群里，恐惧和伤感减轻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