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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刚亮，天空下着雪，很冷。李春光头缩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双手抱胸站在公交站点，看着马路对面还未怎么亮灯的居民楼，心想着有那么多人还在酣睡，而他却在这寒冷的天里等早上第一班公交赶往公司，昨晚又没睡好，儿时的那些噩梦又来纠缠他，他又梦见了他和母亲哭喊着：“让爸爸回家好不好？”他又梦见了他的养父一边骂他不听话，一边把他赶到了屋外，也是这样的大冷天，他坐在阴暗的楼梯间不知所措，瑟瑟发抖。事实上他一直都很怕冷，如果可能，他一点也不希望在这样天气里出来，但是他也不想回到他出租的地下室，那个没有暖气的房间也并不温暖。
这些对李春光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今天有个重要的业务要到客户公司去谈，这是他跟了两年的客户，经过前期的铺垫和初步的合作，接下来洽谈一项对双方都很重要的项目，公司赵总将亲自带队，约好早上在公司会议重新确认下细节，就尽快出发。公交车终于来了，李春光上了车，看着路两边清净无人的街道，他的思绪又开始回忆起了过往。
李春光有着不为人所知的过去，他的命运也比一般人不幸得多，他从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他的父亲早年间家境还算优渥，他母亲当年是他们那地方出了名的美女，人长的高挑漂亮，皮肤白净不说，还爱打扮，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很是不少，经人介绍最后嫁给了李春光的父亲。由于李春光父亲为人过于老实，没过多少日子，李春光母亲就嫌弃起李春光父亲来了，但是胜在李春光父亲凡事都让着她，日子还勉强凑活着过得下去。
李春光出生两年后，改革开放开始了。春光妈妈就撺掇春光爸爸，想辞了工作，做服装生意。他爸爸虽人高马大，但是没什么头脑，几乎春光妈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于是这一对夫妻，不顾春光爷爷奶奶的反对就下了海，不但这样春光妈妈还变卖了自己的首饰家里值钱的一些物件，又厚着脸皮和春光爷爷闹分家趁势又多要了些钱。在那个年代机会还是很多的，本来这一切也可以是一个很幸福的开始。但是可惜，李春光的不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或者说他不幸的命运也是那个时候造就的。
主动下岗后不久，春光妈妈借着关系在当地最繁华的商业街弄了间铺面，后来人们才知道帮她张罗这个铺面的，是当年看上她的一个已经有家室的老板，下海经商的主意，也是这个人帮她出的。最开始两口子是实实在在地做着生意，可以说累死累活，那个时候钱还是很好赚的，生意做了没两年，就已经小有积蓄了，但不幸的是，春光妈妈也开始越来越嫌弃她的男人，没多久这个不安生的女子，背着春光的爸爸和她的相好勾搭到了一起，两个人经常趁春光父亲外出进货或售卖的时候到家里厮混，不巧有一次被春光爸爸撞了个现行，那男的倒是很光棍，提上裤子啥话也没说就走了。春光妈妈直接和春光爸爸说离婚，她早就厌弃了这个让她瞧不起的老实男人，即使他在她眼前什么都不做，她都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哪像她的相好，本事大不说，还知道体贴人，还那么有钱。和她姘夫厮混时间愈长，她这感觉愈强烈，想离婚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春光爸本来就是老实人，没太多的心眼，再加上春光母亲的相好在当地有些势力，他也不敢得罪，只好忍气吞声带着春光回到了父母家里，没到一年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打击，患上了急性脑膜炎，在那个年代这是要命的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春光爷爷奶奶受不了失去儿子的痛苦，也双双撒手人寰，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春光爷爷临死前，给春光妈妈带了话，让她把春光接走，就这样李春光又回到了妈妈身边。对于幼年的李春光，从小到大，他的父亲最宠爱他，但却不在了。所以他那个时候最深的记忆，就是哭着喊着问妈妈爸爸去哪了，让他回家好不好。而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只在乎赚钱和享乐的女人来说，李春光的生活是可以想象的。
这个本性凉薄的女子，在没了自家男人约束以后，行事为人更是没了忌惮，她认为趁年轻有姿色，还不如好好利用自己的资本，找到更有钱有势力的人做靠山。人咋样活不是一辈子，不但要及时享乐还要努力过人上人的日子。她觉得她这一路走来，靠着自己的美色和头脑，顺风顺水，接下来的路只会越走越宽。所以那几年李春光还小还有很多事不懂，家里总是会不时地有不同的叔叔来，春光妈也总是李哥张哥地叫着。小区的人虽看不惯，但碍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眼不见为净。但小区的玩伴都不愿意和李春光玩，还说他妈妈是破鞋。后来随着城市发展，开始大兴土木，春光妈的老相好打起了承接市政建筑工程的主意，把春光妈介绍给了一位主管领导。这个主管领导不但爱财而且好色，春光妈对这个男人的本性简直是洞若观火，她靠着会看人脸色能说会道的本事，借着和领导的枕边风，和他的相好私下里实在是风光得意了两年，赚了不少钱。可惜好景不长，这个领导坏事做多被人举报，进了拘留所。春光妈的相好见大事不好，卷了所有的钱远走高飞了。春光妈一气之下加之对牢狱的恐惧，想不开，在高档酒店的客房服用安眠药自杀了，香消玉殒，可怜李春光自此成了孤儿。
后来李春光被她母亲表姐收留，本来这一切的不幸都可以结束，可惜她的男人是个很粗暴的人，夫妻总吵架不说，加之李春光母亲当年眼高于顶，对这对夫妻也不时有刻薄言语，所以这个养父，但凡不开心，就拿李春光出气，还经常喊他杂种，常常把李春光一个人赶到屋外，那些年李春光最怕冬天，他对冷的恐惧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除此外，由于那两年特别想念父母，他也落下了梦游的毛病。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向他自己曾经的那个家走去，直到稍大点这个病才好。幸好他的这个养母心地还算不错，加之李春光母亲去世时留下的房产还有不多的干净的钱足够李春光的生活，他才不致流落街头。那些年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还能读书，虽然成绩不是很理想，但是好歹还是读上了大学。毕业后才摆脱了这种寄人篱下任人欺凌和鄙视的生活，来到了现在这个省会城市打工。这些年为了生活他做过很多工作，受过不少气，吃过不少苦，但与那个时候相比，他反而觉得不算什么了，也或许是习惯了。
多年的苦难，社会的历练，已经让他养成了独特的处事逻辑。他做事从来不问对错，只想着如何能对自己有利，也不在意伦理道德别人怎么看他，只要能让他更好地活下去，他都愿意做，他不怕吃苦也不在意尊严，唯一的目标就是赚更多的钱，不再受人欺负。但不管多么努力，他总是觉得过去的经历，就像影子一样，始终跟随着他。他想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掉，常常在深夜，从噩梦中惊醒，那些过往总是以这样残酷的方式不断地折磨着他。
不久公交到站，他进了公司，赵总人已经到了，其他人还没有来。“小光辛苦了，今天天很冷，你这穿的可有点单薄啊，早饭吃了嘛？”赵总关心地问道。“谢谢赵总关心，感觉还好，早饭吃过了。”李春光客气地答到。“你住的地，实在是太偏了，条件也不好，回头还是找个离公司近的地方租套房子吧，公司在这方面是有补贴的，回头我叫人事把流程走一下，房补会按月发给你，最近你应该会比较忙，找房子的事我就让行政部门帮你处理吧。”“好的，谢谢赵总。”李春光答道。他知道赵总的脾气，看着客气，实质上很强势喜欢说一不二。当然对于赵总说的李春光没想到善意或者关爱什么的，在他看来别人想帮他关心他，要么是需要他，要么是想利用他。如果不是这些，像他这样的小人物，估计走在街上，都没人愿意看他一眼。“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只要把事做好，这些都是小事情。”说着还欣赏地看了李春光一眼，赵总最欣赏李春光的就是懂事听话，任劳任怨，做事还灵活，公司其他的那些不靠谱的年轻人，实在是不能比。而这种听话和任劳任怨，实质上是李春光多年的不幸经历，已经让他知道了，如何做才能让别人喜欢。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善意温暖，更不相信什么人性善良，在他看来美德是这世上最虚伪的东西，只不过是拿来欺骗那些愚蠢人的工具而已。
赵总对李春光的这些心思当然是一无所知的，他是一位很有头脑受过高等教育做事喜欢雷厉风行的人，还不到50岁，没什么特别的不良嗜好，年轻时在体制里工作，不满足于天天混日子，后来夫妻二人一起出来创业。从纸盒包装厂起步，专门给一些有需要的企业做包装盒，这几年生意很好，厂子里工人就有两百多人，而且最近正筹备在邻市开分厂。
李春光刚开始进公司的时候，只是车间里一个普通工程师，负责产线的日常维护，出问题的时候，负责排查故障。他能吃苦，不偷懒，外加上会来事，性格又沉稳，深得同事信任。有一次客户催一批货，工期很紧，偏偏重要的一台机器坏了，全厂上下急得不行，深怕误了货期丢了这个大客户。当时所有人都查不出原因，只能等厂家派人过来，但厂家偏偏一时忙不开，而且即使来了一时半会可能也找不出问题。李春光觉得这是个机会，连着几天蹲在产线，愣是让他把问题找到并解决掉了。自此赵总开始注意他，后来又慢慢知道他是孤儿，加之李春光的各方表现，觉得普通工程师已经不适合他了，让他离开车间转到了销售部门。从最基础的业务开始，李春光也确实有过人之处，这个客户当初给他也只是想让他历练下，没想到不到两年时间，客户对他这么认可，这让赵总更加坚信了自己当初的判断。这次他打算如果谈成，从生产到业务全权由李春光来负责协调，除了考虑到李春光懂技术，在落实客户需求细节方面有优势，也有让他承担更大职责的意思。
和客户的合作洽谈很顺利，中午和对方负责人员一起吃了饭，下午又落实了一些细节，结束后司机开着车带着赵总和李春光等人回到了公司。赵总又召集了相关负责人开了会落实了客户的要求，商务上有出入的地方也要求财务和商务部门及时跟进。在会上赵总也明确了以后这家客户具体的沟通联络实施等全权由李春光负责，又当众鼓励了他几句。众人虽然表面对他表示祝贺，但李春光知道内心里这些人只关注自己的利益，自己在公司的资历一般，真心欣赏他的人估计没有一个。当然他也不在意，他最在意的是怎么样把这个业务大单顺利完成。
会后李春光回到了自己的坐位，没多久，行政李雯和车间主任老宋就先后脚地来找他了。这个老宋李春光是很熟悉的，以前做工程师的时候没少和他打交道，老宋对他还是不错的，自从李春光离开车间后，老宋看着他一步步获得老板信任，今时已不同往日，心里的酸溜溜多少还是有的，平日里言语间虽然客气，但不经意间眼神里流露出对李春光能力的怀疑，李春光还是看得出来的。“宋哥，你找我有事？”李春光不咸不淡地问道。在李春光眼里，像老宋这种死脑筋，是完全没有拉拢的必要的，这样的人没什么大的本事，只知道卑微得像牲口一样没日没夜地在车间里干活，年底年中换来老板的一个好评，给加点薪水他就感恩戴德了。在他眼里，老宋是典型的老黄牛一样的人，常年以厂为家，但眼睛里只有活没有人，这是他最失败的地方。“春光，我也没啥事，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这次客户要的货需要的一些原料不多了，你最好和采购的催一下，别加工的时候原料没了，就麻烦了。”话的内容明显有提醒李春光讨好他的意思，但是看他那直着身子板着脸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李春光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对于老宋这个样子，他很清楚，他一直就是这么过来的。在李春光看来，那些喜爱在意自己尊严的人，都是愚蠢的，弱者在强者面前展示尊严，并不会获得尊重，相反只会让人感到厌恶，连践踏的价值都没有。他心里虽这么想但他嘴上却说，“谢谢宋哥提醒，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和他们确认这件事。“就这样把老宋打发走了。
“小雯，找我有什么吩咐？”李春光转过头来，客气礼貌地向身边这个女孩问道，在李春光看来，李雯虽是公司的行政，和他年龄差不多，平时看似负责杂事，实际上公司上上下下她都熟悉。在大家眼里，李雯是个开朗，自信，做事很有主见又很热心的女孩，而在李春光眼里他却觉得李雯很会办事而且还很有城府。以前他在车间时，见过她几次，很随和没什么架子，但没怎么和她打过交道，随着李春光职务变化事情不断变多，两个人的交集也多了起来。李雯对李春光的印象还不错，加上李春光长得也不丑，她还单身，所以有事没事的时候常以工作为借口找他聊事情，多有一些交往之意，这点李春光也感觉到了。
“春光哥，赵总刚才和我说，你住的地方离公司太远了，工作起来很不方便，怕你最近忙，让我帮你租间离公司近的房子，你看看你有啥要求？”一边说着一边还笑意盈盈认真地望着他。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水味，看着她清澈含笑的眼眸，感受着青春女孩身上特有的那种灵动，竟然让李春光有了些不敢直视她的感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早上赵总说过的事，看来赵总确实还是很器重他的，要是李雯不提，他忙了一天忘得差不多了已经。“没啥要求，离公司近，价格合适就好，这事我自己来就可以，哪好意思麻烦你这美女。”“别，不麻烦，别叫美女，我哪美啊？赵总这么器重你，现在说不上有多少女孩喜欢你呢，再说这也是我份内之事。真想感谢，等你以后发达了，别忘记我就好。”边说还边半真心半假意地用深情的眼神望了望他。“发达我可不敢想，但谢谢还是必要的，要是肯赏脸，回头我请你吃饭。”“好，那就说定了，等我帮你找好了房子，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说完又随便聊了一会就回去了。
对于李雯这样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李春光的心里是矛盾的，有些出于两性的喜欢但更多的可能还有一些抵触。甚至说李春光对所有漂亮的女孩都充满了抵触，他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属品，都是弱者，依托于出卖自己的美色才能生活，那些假装清高的，要么只是虚伪地待价而沽，要么是没有出卖自己的资本只能凑和生活。而对于男人，女人只是他们的猎物，用来满足他们的占有和支配的欲望，在他们需要发泄自己情欲的时候，做他们泄欲的工具，可能从小时候他就已经这样认为了。他鄙视他母亲当年身边的那些男人，但同时他也搞不清楚对像他母亲那样的女子是同情还是鄙视，这种奇怪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日常里只要有漂亮的女孩子对他笑，他就会时不时想起他母亲当年对待其他男人的情景。
这些当然和李春光的童年经历有关，他从来没见过什么幸福的婚姻，也不是在幸福的家庭里长大，要么看到的都是男女苟合利益交换要么是无尽的争吵和家庭暴力，所以他对男女之事充满了负面的认识，尤其是母亲早年的经历，更是在他心里种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他从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感情，甚至他也不认为人和人之间会有真感情，所谓的男欢女爱，无非是利益媾和。但是某种程度上，李春光又喜欢这个叫李雯的女孩对他做的事，内心里的自卑，让他很享受这个女孩对他的好感，尤其是其他男同事投来嫉妒和羡慕的目光的时候，让他内心更是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他喜欢别人嫉妒他又不敢讲的神情，因为他以前就总是这样嫉妒同龄人，嫉妒他自己没有的。他觉得那些温室长大，没有经历什么叫生活的人，都是弱不禁风的草，根本就不配和他比。但是偶尔地他又鄙视自己，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也成了当年那些让他感到讨厌的男人。当然，他是从来不会向人表露这些内心想法的。
接下来几天，李春光忙碌得很。一边和生产落实生产细节各项技术指标，和采购落实原材料货期，和公司商务沟通合同细节，遇到需要和客户沟通的他也是不厌其烦地反复沟通确认。虽紧张但总体一步步进展还是很顺利的，最后所有的细节落实合同签好，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李春光这才有时间可以稍稍放松下来。
“我的李总大忙人，你打算啥时候搬到我给你找的房子里去啊，钥匙还在我这呢，你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啊？你都不知道，为了找到合适的房子，我的小腿可都快跑断了，人家为了你，数九寒天不说还风吹日晒的，也不知道心疼下人家，你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嘛？！”刚闲下来没多久，李春光的手机就收到了李雯发来的消息。平日里在公司当面沟通，怕其他同事议论，还是很知道收敛的。但私下里手机聊天就放开得多了，“哪能呢，小雯你这么帮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这两天我就搬，回头请你吃饭。”
“什么回头啊？这支票开了好几次了。我今天就想让你感谢我，这两天电影院有个新电影要上映，听说挺恐怖的，我想去看，要不你陪我去？顺便再请我吃个晚饭，怎么样？就当你补偿我为你看房子付出的辛苦了。”“恩那自然是好，我求之不得。”俩人就这样说定了。
下班后，李春光忙完手头的事，临走又和老宋沟通了一下接下来几天的生产计划，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开着公司刚给他配的跑业务用的车，到李雯住的小区门口接上了她，俩人准备先去吃饭之后再去看电影，电影票李春光之前就在手机里买好了，是晚八点的场。已经初春了，还是有些冷的，看得出来李雯还是很精心地打扮了一下自己，扎了一根马尾，上身穿了一件浅蓝色轻薄款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白色V领紧身款羊绒衫，显出了纤细的楚腰，紧实的胸部，粉白的脖颈上围了一条米黄色的围巾，下身穿了一件春秋款及膝包臀裙，修长的美腿配了一条黑色的打底裤，再加上一双棕色中根翻绒短靴，整个人看上去活力性感又不失大方端庄。
俩人找了一家附近比较好的川菜馆，点了李雯很爱吃的菜，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不停地说着。公司里的事她都门清，各种八卦她几乎也都知道，谈资自然是不缺的。李春光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她，凭心而论，这个女孩还是很美的，也很温暖，让久未和女孩子这样聊天的他开心不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春光就是对她提不起兴趣，事实上他发现自己越喜欢她，和她越有距离感。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抗拒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明明她很漂亮活泼又很懂人。但他就是无法放开了去喜欢这个女孩，像她一样去聊天，虽然表面上他也是热情地应和着。
二人吃完饭，看看时间也快到了，李春光付了账。电影院不远，虽然天冷李雯还是提议走着过去，自然而然的李雯携着李春光的胳膊俩人像情侣一样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天。到了电影院入了场找好座位俩人坐下，李春光对电影没什么兴趣，但影院的黑暗灯光，让他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或许只有这样的黑暗，才能让她放松地和这个女孩在一起又不至于直接面对她，电影他没什么心思看，倒是李雯一开始看得似乎还津津有味，情节惊险时小女孩的性子显露无疑，李春光也终于放松下来了，开始享受本该在他这个年龄应该享受的快乐。很快电影散场，他送李雯回家，到了楼下，李雯邀请他上去坐坐。李春光此时还在回味之前和李雯在影院待在一起的感觉，这么多年与一个人这样亲密的时候，对他来说几乎是没有的。甚至有那么一刻，既让他感觉放松和温馨，又激活了他心底深处隐藏着的原始欲望，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上楼，尽管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在犹豫什么。
迟疑间，李雯还是拉着他进了屋。年轻人的情欲发作起来，本应该是很容易点起来，而且一旦点起来就会变得非常猛烈，非烧透烧尽不可，像李春光这么迟缓的，实不多见。在男女之事上，李雯还是有经历的。作为一个率真的女孩子，和李春光比，她更愿意相信感觉和顺其自然。
李雯的住处是一套一居室，有独立的卫浴，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很女孩子气。进了屋关上门，正当李雯帮他脱去穿在身上的外套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像画面一样在他脑海闪过，心头最原始的一些记忆好像被唤醒了一样，他整个人像被电击一般怔在了原地。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他在抗拒什么了，眼前的一幕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家，他的母亲也是这样的迎接着一个个男人，也是这样的热情，也是这样帮他们脱去外套。甚至恍惚间，他觉得李雯就是他的母亲，自己就是那个他躲在门缝里望着的那些讨厌叔叔们。一阵阵恶心由心头泛起，望着李春光突然间发白的脸，李雯很是意外，本来泛起的少女春心，也瞬间熄灭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只得关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嘛？”“没，可能最近太累了，很晚了，我还是回去吧，你也早点休息。”说完李春光像是一个被人打了一顿的丧家之犬一样，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里。他内心此时的恶心和痛苦，如一只大手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又想吐又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事实上他怎么回到的住处他自己都不清楚。
第二天李春光到了公司，也碰见了李雯，她像没事一样和李春光打着招呼，又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李春光内心多少是有些歉疚的，“休息一晚好多了。”“那就好。”在李雯的内心里，开始有些看不透李春光了，但也有些更加地喜欢他了，最起码他不是一个轻浮的男人。
时间很快，一晃两个月就过去了，经过马不停蹄地生产，开始陆续向客户交货，对方对质量也很满意，李春光也及时地跟进货款，一切都很顺利。双方为此举行了庆祝晚宴，而且这次赵总的爱人，负责公司财务和人事的宋姐也参加了。宴席上不但双方老总都很是表达对李春光的认可，其他人也真心夸他年轻有为，做事认真。接下来可预计的是双方的合作会越来越多，事后赵总也和李春光私下里聊了聊，有意进一步提拔他。赵总这段时间不怎么在公司，一直忙着邻市办分厂的事，叮嘱李春光不要懈怠，争取把和客户的信任进一步地建立好。
这天李春光下班没什么事，难得有时间，他在想要不要再给李雯打个电话，约她出来吃个饭，有一阵子没有工作以外的联系了。即使是工作上的交流，俩人也是很中规中矩地正常接触，李春光内心里还是想和李雯相处的，过往的经历对他的影响，他是没有办法表述的。所以最近他很烦躁，以前经常做的那些噩梦，最近又开始折磨他了，以至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精神都变差了。正犹豫踟蹰间，不想手机响了，是公司副总宋姐打来的。
这宋姐前文提过，是赵总的爱人，但人却比赵总随和得多。他们两口子自早年创业开始，赵总主要管生产和业务，宋姐分管财务和人事，当地的很多家族企业几乎都是这样的，俩人还有一个女儿在国外留学。据李雯说，两口子在一起打拼事业多年，夫妻感情很好，而且宋姐为人看似随和，实则里里外外都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女人，和赵总比不但为人细致随和不少，最主要的这些年公司发展她也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的，可以说这个公司能有现在的规模，这宋姐的功劳至少占一半。而且公司上下都知道，宋姐有些时候做事比赵总要求还高，在这点上李春光是有很深的体会的，由于赵总最近一直在忙分厂的事，最近的客户洽谈很多商务细节，最后都是由宋姐敲定的。其做事不但细致而且还非常周到，能从双方角度思考问题，对下属总是耐心引领尤其是喜欢鼓励年轻人，这一点和赵总很不一样。
“小光，还没走吧，不急的话，来我办公室一趟，有几个事想和你说一下。”“好的，宋姐，我这就过来。”
宋姐的办公室，李春光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早期宋姐对李春光印象很一般，感觉这个小伙子闷闷的让人看不透，甚至因此还和赵总提过。及至时间长了看他办事比较稳妥，接人待物也不错，客户的回款也很及时，一来二去的打交道多了，她也开始对这个小伙子印象好起来了，加之李春光很尊敬她，有事的时候也会请示她，及时地听取她的意见，对于她要求的事更是言听计从，尽心尽力地做好，久而久之也高看了他不少。
但身为女人的直觉，她总是觉得李春光太过于封闭。也可能后来知道他是孤儿，加之李春光和她女儿年龄相差不多，最近一直想找机会和他聊聊，关心他一下，顺便的加强下彼此了解，毕竟这是公司以后想重用的人。今天邀请他来，也有这层意思，俩人很快就谈完了事，“小光，你方便送我回家嘛？今天我正好没什么事，想和你聊聊天，你要是也没什么急事我让家里阿姨准备些饭菜，可以在家里吃个便餐。而且今天赵总不在，就我们两个人可以随便说说话。”“好的，宋姐，就是怕不方便。”李春光客气地答到。“嗨，没啥不方便，我都是可以做你妈的人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主要是家里聊天比较轻松安静，而且认识这么久，还没请你到家里坐坐，难得咱们两个都有时间，你就别客气了。”“好的，宋姐，那就打扰了。”李春光去取了车，她家其实以前和赵总是去过的，只是那次宋姐正好不在，是一套独栋的别墅，有一个小院子，宋姐不上班的时候，喜欢捯饬花草，据赵总说春夏的时候很是好看。
路上宋姐坐在汽车后座，和李春光讲起了当年公司创办的历史，这些年的打拼不易。有些事以前赵总也和他提起过，但是听宋姐和他一一道来又是另一番感觉。多年来在李春光的意识里，女人都是花瓶，往往依附于男人才能生存。但自从和宋姐打交道多了，他很难再相信他过去的那些观念，以前只是模模糊糊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但现在听宋姐讲起过去的那些经历，再加上这些日子和宋姐不断地打交道，他开始实实在在地意识到，这是个很有主见和魄力的女人，她不但独立，而且温柔知性，有才干，不喜欢以势压人，始终给人温柔亲切的感觉，待在她身边他感到温暖，这种感觉他这一生似乎从未经历过。
简单吃过晚饭，宋姐和他分享了家里历年的照片，里面多是记录他们全家一起享受幸福时光的时刻。尤其是有几张赵总和他女儿亲切搞笑的生活照，这些让李春光感觉很不一样。他没有在幸福的家庭生活过，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和睦的家庭，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吃完饭，保姆收拾桌子，李春光坐在沙发上陪宋姐聊天，“小光，我和赵总商量了下，赵总很器重你，这点你是知道的，但是宋姐感觉你还很年轻，工作自然是一方面，提高自己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读个MBA或者去大学继续深造，这个宋姐可以帮你联系。小光，你以前或许受过不少苦，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和赵总是真心地想关心你。不管过去有什么不幸的经历，以后都要积极地往前看。”“好的，宋姐，谢谢您和赵总的好意。”李春光礼貌地答道。“嗯，好，今天也有些晚了，我就不留你了。小光，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以后有什么想和宋姐聊的，就随时找我。”“好的，宋姐，那我先走了。”
回来的路上，李春光把车停在了半路上，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温暖的家庭，他一直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依赖于男人而活，他一直以为不会有人真心地对他好。但最近的经历让他感到矛盾，他不愿意相信这些是真实的。当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没有爱的生活，当他再遭遇爱时，这爱不会是幸福的来源，相反还会令他感到痛苦。这就像把一个冰冷的水珠放到热油里一样，如果不能迅速地融入，它就会炸裂是一样的道理。所以此时的李春光内心充满了矛盾，恰恰是周围人对他的爱造成的。她们对他爱得愈真诚，他就会愈痛苦，这些爱就像一根根针一样，反复地刺激着他。
这些让他感觉自己离窒息不远了，在过去他感觉所有人都刻薄地对待他，他已经适应了这样一个残酷的世界。事实上他也开始变得残酷，势力，冷漠，他的理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者就该被欺负就该卑贱地活着。
他已经习惯了生活的冰冷。当他通过努力，逐渐被人认可的时候，他反而不知道如何面对人的善意。他本能地想抗拒他不想相信这些都是真实的，但他内心深处又渴望被温暖，所以他又想相信这些是真的。但他又怕像过往一样，这些他以为会变得美好的东西，还是会变成那些会深深伤害他的事物。过往的那些生活经历和当下的事实，产生了极大的冲突，他觉得他快要被撕裂了。过去所建立的那些在他看来牢不可破的生活理念，仿佛玻璃一样，开始出现了裂痕，他试图挣扎试图去修复，但他越挣扎越痛苦。
他又想起了李雯，他知道他喜欢她。但是他愈是喜欢她愈是怕她，他也无法面对宋姐的关心以及她那个温馨的家。而宋姐母亲般的温暖，彻底地把他击毁，多年来包裹他内心的那层冰冷外壳，彻底地被打碎。这个时候他恐惧了，他恐惧于过往支持他活下来的那些东西正在消失，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当下他所需要面对的这一切。过往回不去了，现实又让他不知所措，所以此刻的他感到无力又无助。
李春光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又开始做乱七八糟的梦，他梦见母亲对他说：“小光你是不是饿了，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吃完了我们就去找爸爸好不好？”他梦见养父母喊他回家，告诉他以后再也不打他了。他梦见赵总说他：“你不过是我养的一条狗。”他梦见宋姐对他说：“我就是女人，我就要靠我老公活着，别傻了，你真的以为我是关心你嘛？我们不过是想利用你。”他梦见老宋对他说：“你和我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他梦见李雯对他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不过是想利用你，你真的以为你很了不起嘛？”之后他又梦见了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从养父母家走往他自己家的路上，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醒了，他发现他竟然光脚站在他住处的门外，是的他又开始梦游了。在母亲离开他的那两年，他经常梦游，他总是渴望回到他那个已经破碎的家。这个毛病已经很多年没有犯过了，经过最近事情的不断刺激，这个隐藏起来的疾病，再次发作了。而多年的隐疾一旦发作，就再也难以被压制。李春光很恐惧，他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正常，但此时的他已经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哪个才是真的。他愈是思考，愈是痛苦，愈是痛苦愈是搞不清楚。
接下来的日子，李春光虽然上班，但是逐渐地人们开始意识到他的异常。每天都很消沉，还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冷笑，别人和他讲话他也不怎么理。甚至客户的事情他也不再上心，客户紧急的事情给他电话即使打通了他也不说话。就当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他不太对劲的时候，他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两个月后民警向公司打来电话询问他的情况，人们才知道他流落街头已经很久了。他是在深夜一个人游荡时，被车撞了，幸亏好心人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所幸受伤不严重。李雯去看了他，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了，目光涣散和他说话也没什么反应。而且他总是喜欢自言自语地讲：“妈妈我不饿，我们让爸爸回家好不好？”
再后来宋姐花钱把他送到了疗养院，并且请了当地最好的心理医生给他治疗。或许他能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重新走出来，或许他将永远迷失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所有人都为他感到惋惜，命运竟然如此对待他，他的不幸实在是可怜可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