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公众号亦白小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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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对于小镇的大多数老人来说,日子过得多少有点委屈。
不能挽留自己的下一代待在毫无出路的乡下,也不能随着自己的下一代走南闯北。
清晨,院子门口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陌生人。
是来问路的,巧的是刚好是邻居阿婆家,家里人顺路一指,陌生人道完谢转头就去了邻居家。
小镇上对于从未见过的人总是稀奇,有那好事者在人离去之前追问,陌生人便如实告知。
阿婆的小儿子六七年前和自己的妻子离婚了,儿子当初是入赘去妻子家,婚后生了一个儿子,本来日子过得也算和美,只是阿婆的儿子有一点暴力倾向,屡次家暴过后,妻子实在忍受不住,就离婚了。
离过婚以后小儿子自然而然就回家来了,和自己的老母亲相依为命,日子本来过的也算平常。
然而第二年的时候,阿婆的儿子开车撞死了邻镇上的一位妇人,双方协商以后决定私了,赔了几十万块钱。
彼时阿婆的丈夫也还在世,只是十几年前二人已经离婚,一直分地而居。老夫妻俩和其他儿女东拼西凑,算是给小儿子摆平了这件事。
前几年,小儿子的父亲也撒手人寰。
似乎不上进的人无论经历多少变故,多少岁月,哪怕不惑之年,依旧可以不上进。
连番打击之下,阿婆的小儿子越来越自暴自弃,迷上了赌博,自此三番两次能看到人上门讨债,前面的陌生人就是其中之一。
小儿子的前妻在偿还了几次他的赌债以后,也不再搭理了。
毕竟,善良要有锋芒。
然而,赌债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再加上小儿子又不热衷工作,母子俩的日子过得多少有点磕磕巴巴,耄耋之年的老人还要重新拾起工具,佝偻着身子去田地里干活。
四月份,小镇刮起了一阵禁止掰竹笋的风。
如果告诉我这是为了保护竹林,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我在小镇生活了很多年,竹笋是这里每年四五月份一道必备的菜肴。
掰来的新鲜竹笋放在锅里焯水,将焯完水的竹笋捞出来过一遍清水然后撕成很细的细条放在阳光下晒几天,等到竹笋全部晒干,用袋子装起来,放在干燥的地方保存,等到除夕那一天用开水泡软洗净,再用它和豆腐皮,肉丝一起煸炒,就成了“和气菜”。
这是每年除夕夜小镇桌子上必不可少的菜。
大抵是我们小地方的独特风俗,北方姐夫第一次在家过年的时候就表示从来没有见过。
竹笋对于小镇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下至十岁的孩童,都很喜欢。
然而这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不久前,镇上一位老人挎着篮子出去掰竹笋,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日光温柔。
老人患有轻微的老年痴呆,有时候出门了,就忘记了回家的路。
路过的熟人,纷纷阻止她去太远的地方,都愿意将自己家里剥好的竹笋送给她。
只是,当人到了一定年纪,意识有点不太清楚的时候,却越想证明自己尚未老矣。
老人果断拒绝了。
当天下午,当老人的家里人回家时发现老人还未回家,四下询问才知道,老人去掰竹笋了。只是这时间未免太长了。
傍晚,小镇突然下起了大雨,很多痕迹都被掩盖在层层雨幕里。
家里人动员了附近许多人,都没有找到老人。
这场寻找持续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三天的上午在山上找到了老人家。
老人的后事办的仓促又隆重。
儿女们心中愧疚比悲伤更甚。
走在小镇的一条条路上,院子里的老人们或在走廊上,或在屋檐下,坐在摇椅里,一半隐进阴凉,一半沐浴暖阳。
去年学校的新体育馆正式使用了,每次去体育馆透过栅栏总会看到一所普普通通的驾校,这所驾校乍一看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只是一到冬天,它的优势就凸显出来。
由于四周建筑物的阻挡,大部分商店门口都处在阴凉之地,只有这所驾校的门口能独享一整个上午的太阳。
每到冬日里,驾校门口就坐满了老人,外面的围墙围了小半圈的老人家,大部分老人直接拿了一块板砖贴墙而坐。目光没有焦距的望向远方。
小时候不理解老人晒太阳,一坐就是半天,长大后才明白: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向,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大抵每一个路过的年轻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藏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而终有一天我们都将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