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星空中有一只勺子,把人间的灯火都舀了去。地上的旧雪,微茫也暗淡。
还记得初下雪时的喜悦,不仅有雪的,也有我的。雪花就从低沉的天空中落下,飘飘洒洒,落在树枝上,落在泥土上,落在衣襟上。每一片雪花都有六根棱柱,每一根棱柱都有几根小刺。用手接住几瓣,看着它们慢慢在掌心消融,那是温暖的感觉。雪花杂乱的堆砌在一起,整片大地都变得纯白了。
越是纯白的事物越是容易沾染污渍,或者说在纯白的事物上,污渍更加的明显。雪花不仅是纯白的,而且是脆弱的,少许的温度都能使它们消融。然而令人最悲痛的不是消融的雪,而是人间的残雪。最悲痛的不是受害者,而是幸存者。
上海的冬季是没有雪的。虽然只在上海经历过一个冬季,但是我知道那里不应该下雪。没有雪的冬季,却有着如同雪花一般的事,和人。那是纯白的,那是无暇的,那是用尽所有美好的词语都无法描述的,那是人世间的乐园。那只是失乐园,只是世界的背面。然而我不是受害者,也不是幸存者,只是最悲痛的旁观者。
顾城说:“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意看见它一点点凋零。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雪在一定的条件下还是照样会下,等到春天时残雪也就化了,花也就开了。只是当你和所有人都以为你逃脱了漩涡时,是不是你已经深处漩涡的中心了呢?
伊纹对怡婷说:怡婷,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乐;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假装思琪从不存在;假装你从未跟另一个人共享奶嘴、钢琴,从未有另一个人与你有一模一样的胃口和思绪,你可以过一个资产阶级和平安逸的日子;假装世界上没有精神上的癌;假装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有铁栏杆,栏杆背后人人精神癌到了末期;你可以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
我可以假装雪依然那么白。我可以假装世界没有背面。我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结束。我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开始。我可以假装我依然干净如初。
可是我不愿意假装。我只是想真真切切的去体会,我只想因这雪的脏污而悲痛,我只想痛苦的去承担一切后果。
我只是不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