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老人说。

　　一片废墟。碎裂的木头无规则的散落在地上，发出难闻的焦味。

　　老人回过头来，说，“你保证？”

　　“是的，”男人说，“这将是一篇关于事实的报道，我将完全按照你说的来写。”

　　老人点点头。

　　“那是上个月的事情。这里，曾经是一个维修厂，她的房子就在厂后面。”

　　“是那里吗？”记者说。

　　“是的，就是你看着的地方。她的家，结婚后她和丈夫就住在那里。她是我的一个远亲，我所知道的事情大多是她告诉我的。”

　　“你看见了，这是一个小村庄，居民不多，彼此熟悉，人们叫它小塔楼，这名字来自曾经位于村子西边的一座水塔，上个世纪末它就被拆除了。我亲戚住在村子那头。他们盖了一个顶上铺着红瓦片的矮房子，那是她出生的地方。邻居家的男孩比她早几天出生。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一个星期之内，两户人家，碰巧是邻居，都生了孩子，可以说是大事了。”

　　记者说对于村子这确实是件大事。

　　老人慢慢说，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相隔几天出生，都很漂亮。长大后，他们自然成了好朋友。几乎每天他们都在一起。我经常在河边遇见这对幸福的小家伙。他们边说边笑，手里拿着网兜，脸上带着动人的光彩。我不怎么会形容，但我只在清晨的露珠上看见过这样的光彩。也许，它只会出现在热恋的情侣脸上。她告诉我，和男孩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感觉像是在飞翔，而他有相同的感觉。人们说他们是天生一对，他们的父母也这样认为。但是生活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美好。”

　　老人沉默了一会，说，

　　“孩子们成年后，家长开始商量他们的婚事，男孩却病了，医生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得病的。我听说男孩喜欢小虫子，蝴蝶，蛾子之类的。就像我见过的那样，他用网兜抓飞虫。一天夜里抓蛾子时，他不小心弄破了手，他没有在意，但是不久后他就病了。”

　　“他生病后很少外出，我只见过他几次。那张绿色的脸，那发红的眼睛，原本光滑的皮肤上多了丑陋的皱纹和可怕的裂痕，浑身长满了黄色的毛……再也不是那个讨人喜欢的男孩了，人们都怕他。”

　　“怪病。”记者说，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

　　“一个可爱的孩子突然变成了怪物。我不知道男孩的家人是怎样忍受那段日子的。所有的药物都不起作用，他们能做的只是眼看着儿子的病越来越重。有人听到夜晚从男孩房间里传来的喊叫声。不，那不是喊叫声，它是另一种声音。”

　　“女孩，可怜的孩子，是最痛苦的人，也是最勇敢的那一个。在其他人，包括男孩的家人都躲避他的时候，女孩守在他的床边，在屋子里生火，因为男孩生病后非常怕冷，还喜欢烤火。”

　　“女孩告诉我说，男孩经常望着火，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光芒。病情加重后，他嘴里不停的发出奇怪的声响，男孩几乎不会说话了。她说有一天当她坐在床边时，男孩突然站起来，表情痛苦，发出比平时更响亮的叫声，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他瘦弱的身体随着叫声膨胀起来，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在他身体里，正在试图撕开他的皮肤跑出来。离开我，男孩用尽力气大声说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说话。”

　　“天哪，”记者说，“我从没听到过这样的事情。”

　　老人声音低沉，他继续说，

　　“男孩的父亲用绳子将他绑在床上，这是阻止更坏事情发生的唯一办法了。但几天之后绳子就断了。当女孩再次来到他的房间，看到的只有床上的血迹和碎片。”

　　“碎片？”记者说。

　　“你见过蛾子的翅膀吗？那些粉末一样的鳞片。想象一下它们放大几百倍……”老人说。

　　“哦。”记者惊呼一声。

　　老人继续说，

　　“男孩失踪了。也许这对于所有人都是最好的。没有人愿意说起他，甚至他的家人。一年后，我参加了在亲戚家举办的婚礼。”

　　“女孩结婚了，丈夫是本地人，汽车修理厂的主人，我们现在就站在这个厂的废墟上。丈夫比女孩大十几岁，粗鲁，难看，还酗酒，一个除了修车什么都干不了的男人。真是瞎了眼。我绝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

　　“这桩婚事不久以后就被证实是一个错误。丈夫每天喝的醉醺醺，在妻子身上发泄怨气。关于这些暴行，虽然她从没有说过什么，但是谁都能看到她脸上那些伤痕。可怜的女孩。如果不是岁数大了，我真该做些什么。”

　　“最终那坏蛋遭到了惩罚。上个月的一天晚上，具体时间你可能比我更清楚，他烧死了自己，就在这里。”

　　“烧死自己？”记者怀疑的说。

　　“一起事故。这是警察的说法。像平时一样，这坏蛋喝醉了。他打翻了油桶，接着把烟头扔在汽油上。房子很快就被大火吞没了。”老人说。

　　“我听说当时妻子也在房子里。”记者说。

　　“她活下来了。第二天早上，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她，当时她昏迷不醒。”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跑到河边去的？”

　　“我和你一样想知道，”老人说，他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人们在她身边发现烧焦的碎片。我猜想它们和男孩离开时留下的那些碎片很相似。”

　　老人说这是他的猜测，毫无价值，没有必要记录下来。

　　“我明白，”记者说，他脸上有一种庄重的神情，“碎片是不重要的。汽油和烟头也不重要。人们将会在社会新闻栏目里读到一篇报道，关于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我相信所有人都会感到满意。”

　　记者望向房子的残骸。报道应该有一个吸引人的标题。

　　“飞蛾扑火”？不，不合适。

　　但是，他相信，那个夜晚，在火光中，确实发生过奇特的事情，类似于一次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