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呼呼作响了,从巷子里飘来的风尤如巨大的挚手拍打着窗户玻璃,虽然隔着窗帘,也能感受到阵阵寒意,必竟,温度太低了,从来没感觉到那么的冷。我缩进温暖的被窝,大脑努力的挣扎着,真的不想起床。此时此刻,窗外又下起了点点细雨夹带着冷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雪花。好多地方都下雪了,也许是期盼,也许是必然,温度已经零下5度了。
我看着胸前熟睡的小儿子,眼睛眨巴眨巴,那长长的睫毛盖过脸眼,多么可爱,所有的恶劣天气都变成了温暖的希望。
手机不知不觉就响了,弟弟打来的,大伯死了,好像一切都在我的潜意思里,情理之中。半个月前,回娘家,妈妈告诉我,再回老家就去把大伯看一下,大伯的身体很差了,腿脚肌肉完全萎缩,不能动了,只能整天睡在床上,人也不认识了,好像得了老年痴呆。大伯中风也十几年了,只能依靠拐杖,在不到十几平米的院子里活动,所见到的人,只有大妈,只能和大妈说话,与世隔绝了,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今年夏天,堂哥的女儿上大学,我们去看过了的。没想到妈妈这样一说,我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好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和老公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下午去悼孝。窗外的北风胡乱的嘶吼,还下着小雨,这场冷空气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凝固,好久没见到太阳了,真怀念有阳光的日子。我穿上厚实的棉袄,戴上一顶雪白的帽子,脖子上围着一条浅灰色的围巾,脚上穿一双黑色的雪地靴,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副全然yong肿的状态,只是神情木讷。老公已经换好衣服和鞋子在车上等我,我跑下楼梯,走出家门,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我的鼻子凉嗖嗖的。我跳上车,一股股暖意由心而生,车上开着暖气。
我们的车在商店门前停下,买了鞭,纸,花圈之类的东西,准备前往目地的。车,在青色的马路上疾驰,车窗外一棵棵有形的风景树整齐的排列着,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穿上了雪白的棉袄,准备抵御这场暴风雪。我望向窗外,和老公交谈了起来,我问他,人死了还有没有魂灵呢?老公没然,他说,人生来是有灵魂的,至于死后有没有,就不知道了,节哀顺便吧!是的,所有现在的这些都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一切都会回归自然的本性罢了,我们生来渺小,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生命会以它的另一种方式而存在。
终于到达哥哥家,屋外用油布搭着帐篷,寒风把帐篷吹的𠵯𠵯作响,这阵势好似特意要把它掀掉。大伯被放在帐篷底下,大妈哭丧着脸在旁边守棂,我和老公拿着的鞭纸花圈被管事的哥哥接住。老公上前扣头上香,我也接着去。香碗旁边已掉落了层层香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香碗里已经插满了已烧完的香竹,应该已经有许多人来过了。说实话,在香碗后面安放的遗像我是不敢看的,也许是打心底害怕死亡吧,!尤其是自己的亲人。遗体上盖着鲜红的布盖,上面写着大大的奠。我不知道人死了为什么还要把脸也盖着,也许是不堪的容貌了吧!
大妈,姑妈给我挪了挪位置,示意让我们坐下。后排还坐了一排老人,大概十几人,神情非常凝重。我坐在死者的旁边,心里尤然生出一股凉意,也许是磁场太低,也许是寒风的逼近。老公很呐闷,为什么要把遗体放在外面呢?诺大的房子为什么不放里面呢?大妈苍老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无可奈何。“你伯伯是在后院火房里去的,活着时在外,死了也只能在外,真是命苦。”话还没说完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哭的我眼里渐渐流出了泪花,陪着守棂的人也都拭去了眼泪。我不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也许生来就是有苦难吧!只是苦难在每个人面前孰轻孰重罢了。我的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童年时代,打从我记事起,伯伯就是舵背,算是一个
5等残废,但也是一个编篮高手,每年在阳春三月都会编织各种各样的箩筐,篮子,斗,筛子,围子等等,只是这种绝活随着时代的发展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也许被遗忘的𣎴是他的手艺,还有他被世外所抛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已经不是一道漂亮的风景,而是世道的沧桑与悲凉。
深夜,我们一群人安静的坐在棂旁边,听着风的声音,唱着哀鸣曲,要下雪了。做法的先生唱着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以及历届朝代和现在的国泰民安小康生活,孝男孝女跪拜,算是对死去老人的敬重。这些道士做的法式是不是真的,我们都说不清楚,况且说是后人的心里安慰吧!跪拜完之后,先生教我们写伏钱,写了很多很多,希望大伯在天之灵守候我们免受疾苦,他老人家在天堂当土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下了白雪,地上已铺满了一地,不时有几片雪花飘在了奠布上,像一个个生动的小精灵,然后飘忽不见。人生何尝又不是这样呢?虚无飘缈,最后化成一股青烟,随风飘散,又或是化成一把灰,埋进土里,忘却罪恶,忘却烦恼,忘却苦难,忘却病痛,忘却一切的一切。我哈了哈气,正明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思想,有灵魂的人。
天渐渐亮了,听到了公鸡的打鸣声。雪也越下越大,整个世界已变成了雪白,白的耀眼,北风还在呼呼的刮着,这阵势丝毫不会上罢甘休。先生早早的来了,他们敲锣打鼓,刺破了黎明的平静。然后咿呀哟唱了起来,送大伯上山。大伯的儿子手捧香碗,女婿胸前抱着遗像,孝男孝女们身披孝布,先生领着我们围着棺木流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路。现在可真够环保呢?或者说是提倡勤俭节约吧?连棺木都变成纸质的了!纸棺上放着一个盘子,作为装喜钱用的,什么时候已经有了几张百元钞票,然后断断续续有二十元的,十元的,五元的,一元的。先生不时的向天上挥洒着白色的铜钱,铜钱飘落在纸棺上,飘落在孝子们身上。大妈坐在大门边,身体斜靠在门边,呆若木鸡。头发已经被风吹的凌乱,眼睛深陷,眼角闪着泪光,目光呆滞,两只被寒风浸透了的手,长满老茧,生了冻仓,指甲缝里含着多年剩的泥,变成了黑色。就那样坐在那里,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天空中不时的有几只麻雀飞过,是大雪覆盖了你们的家吗?雪还在继续下着,下的越来越大了,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停止。领头的先生停了下来,大家也都跟着停了,接下来不知道要做什么?跪拜,先生呼喊着。昨夜飘了一夜的雪,棚子里被雪花铺满了,道场上不用说了,已是厚厚一层,被大家脚一踩,已成雪水了。大家一齐蹲下来,低着头,对死去大伯的最后默哀,有的膝盖上已被雪水浸透了两个水印。大概跪拜了两分钟,先生们唱完了经,示意让我们都起来。妈妈和姑妈站在大伯的纸棺旁哭泣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一些话,不知道说的什么,最后的寄语吧!从她们的哭声中,我感觉亲情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或许是想到了在一起生活过的美好时光,又或许是一起经历过的艰难日子。我在想,将来的我们也会变成这样,生命的轮回抵挡不了岁月的无情,时间就像一个无情的杀手,让人世间充满悲痛与绝别。
鹅毛雪越下越大,大概十厘米了。姐说:“下雪好啊!大伯清清白白的来,又清清白白的走。”八大金刚抬好纸棺准备上路,鞭炮声震耳欲聋,炸的人心惊肉跳。大伯女婿抱着遗像走在最前面,堂哥抱着斗,我们跟在后面,每人手持花圈,头戴雪白的孝布,胳膊抅着白纤,整齐的排列着,队伍慢慢的挪动着,脚下踩着的积雪咯咯响。我望着前方,整个大地一片雪白,白的耀眼,只有每家每户的门前放着一个红色的炮竹,给冬日增添了一抹神奇的色彩。路,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会终结,把大伯送往天堂就是最终他老人家的归路吧!也是所有孝子孝女们为他老人家最后的祈愿。
八大金刚忽然停了下来,向列队的人讨要喜钱,其实就是一个队里的人闹的好玩的。我是这儿土生土长的人,自然也就不放过了,虽然出嫁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这儿的人和事亲切。因为它永远留着我的根和魂,留存着我儿时的整个记忆,快乐,苦难,积极,乐观。讨要完喜钱,鞭炮响起,要开路了。每走到一家门前,家里的主人都来燃鞭炮,送大伯最后一程,寄语邻里乡间的情份。雪更猛了,带着风,散落在我们的发丝上。
大伯要上棂车了,我们伫立在那里凝望着,凝望着。棂车车渐渐的远去,最后消失在雪景中,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人,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光溜溜的来,又光溜溜的去,活着的一切恩恩怨怨都不要记过,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人的一辈子,都会经历生老病死,这是生命的一种常态。死亡,是生命敬畏大自然的一种方式,同时也是自然界的规律。死去的人上了天堂,至于活着的人还要天堂里的人庇佑 ,活着的人还是努力的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