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六年级了,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坐第一个,歪侧着身子,翘着个二郎腿,抖到全身都在动,眼睛斜眯,鼻孔朝天,一脸不屑——我就这样了,看你拿我怎么着?
我并不“惹”他。
他的画龙飞凤舞,色彩潦草到惊心动魄。像是要了我的命。
他在画纸上涂个三二笔就拎着作业纸,有气无力甩着胳膊走上来,把作业拍在讲台上给我看。
我就不让他下去了,再给他一张洁白如雪的纸,让他再画。他并不收敛,还是乱画乱涂一气。他一边画一边笑,笑到不能控制自己。
我也就莫名地被他逗乐了。他的笑很单纯,纯粹觉得好玩。他是个单纯的孩子,曾听闻在班级里没心没肺地大叫大嚷着——我没有妈妈,我没有妈妈。他调皮捣乱,却不讨人嫌。我对他有份不忍。
他总想应付好我之后,可以下去做作业,或者调皮捣蛋去。我并不“放”过他,指着他的画,让他再画一点,再画一点,再再再画一点,这张画也就潦草得不那么空洞了,甚至丰富起来了。
我拿起他的画,好一阵端详,最后说了句——原来,你这个家伙是能画好画的。随即在他脑袋上敲一下,他躲闪不及,“哎哟”了一声。
再去上课,他还是会把潦草的作业拍在讲台上给我看。我还是会留他在我的讲台边,让他继续“完善”。他还是一边画一边笑,却有了几分认真。再后来,他就直接拿着画纸到讲台上,在我身边画。好像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不再不受控地笑了,画开始有点样子了。
再后来,他开始主动帮我收发美术书,帮我处理班级事务。吊儿郎当地做起了认真的事。他画画时可以对称的对称,装饰的装饰,夸张的夸张……他的画在向“美”发展了。
因他的变化,一些如他的学生,也跟着“变化”了。这个变化是怎么发生的?或许就是这个“近距离”——我就在他的身边。我只是看着他画,说他的画快要了我的命。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拿过他的笔,添画几笔。有进步了,又忍不住夸他几句。
一切都自自然然的。这个“近距离”里有什么?有我对他的耐心,包容和指导。他画得再怎么“要命”,我都没有劈头盖脸地指责他一番。他感受到我能“承得住他”,那股“吊儿郎当”的对抗慢慢退去了。
有时想想,孩子总归是个孩子,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要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距离近一点,孩子接受到了,心里就不起皱了,平了,好了。对抗是真犯不着,这半大的孩子有的是劲,变着花样跟我对着干,我根本就不是个对手,不如彼此宽容点,美好点,一起向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