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点，远隔千里，长久未见的发小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到了我所在的城市，下了飞机，住下了，然后在一家通宵火锅店等我。
瞬间清醒，激动，起来穿衣。妻子问，难道明天见不行吗？我说，真的不行。
一点的城市已经完成了从喧嚣到沉静的转换，唯一在动的，就是一辆辆来往空驶的出租车。
司机打着哈欠和我聊天。知道我深夜出门的原因，司机瞬间就肯定的说，这个必须要去。然后停一会，遗憾的告诉我说，他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邀约了，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司机话里男人的那种失落，我懂。
到了地方，火锅店二三十张桌子的大厅，只廖廖的坐了四五桌人。发小带了他的一个比我们年轻的朋友，点好了菜，在等。
我和他，也许有三百天，或者五百天没见了。
不寒暄，不握手，不拥抱，各自一瓶啤酒吹干，然后拉开吃饭喝酒的架势。
他的朋友客气的让我再点菜，他说，不用。他的朋友认真的和我说，这顿他请，我不能抢。他就对他的朋友说，我兄弟来的时候一定就把钱放在收银台上了。然后我们俩就大笑。
他朋友很羡慕的样子。他就说，等你也有了三十年以上的朋友，你就不用羡慕了。
他朋友羡慕了两个小时之后，郁闷的醉醉的走了。临走时，就一句话：面对你们这种兄弟一样的老男人，真是伤不起。
确实，我和他始终没有多少话，说一句开头，就不用往下。碰一杯酒，从没有理由。他说的，就是我想知道的。我说一切都好，他就不会过问一句我的生活。莫名其妙的，就同时吹一瓶。
这就是他的朋友伤的原因，没法客气，没法亲热，没法进来，没法理解，更没法合适的参与。像极了一家人过年，桌上加了一位邻居。
最终，就剩了我们这一桌，两个人。服务员过来堆了两件啤酒，客气的说，哥，你们慢慢喝，我去歇一会，完了叫我。
突然就没有一句话了。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在想些什么。三十多年的交往，很多的家人也不过如此。想说的，想问的，关心的，担心的，一见之后，不谈。
店外，偶尔，会有一两个人走过，很深很深的夜，路灯照着一个城市熟睡的面孔。熟睡了后，所有的城市都会一样。
我们说，搞不好下次再见，就剩喝酒了，再没有话。
我们说，到我们这个年纪，越来越不想出去了，越来越不能随意了。
我们说，开始老了。
我们说，嗨，喝吧。
外面，天有了一点点的亮光，感觉风，也有了一点点的凉。但是不醉，就那么沉默着，放不下酒杯。
城市醒了。站在店门外，看着高楼上不断跳跃的光，我说，回吧。他说，回吧。
回家，怔怔的坐一会，慢慢就笑起来，和另一个我能这样再聚一次，真的幸运，真的愉快，真的放松，也真的感伤。
就像此刻，我写着，却算不出这样的一夜和今天，又相隔了几百天。
幸好，没有错过，也不想错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