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是一个不起眼的农村,村子不大,就前后一条街。稀稀拉拉的人口不过百十余人,大都住在土房子里面。村庄外延便是树林和农田,这里没有集市,也没有人做买卖,去一趟集市要走很远的路,所以人们大多都是自给自足,种一些小麦,玉米,青菜,西瓜之类。
村口斜对面便是小学,我在那里读了两三年的学。学校里的桌椅也都是破破烂烂的,总共也就两三间教室。老师教课是极不认真的,对着课本念,管它下面有没有人听。下课后学生几乎全跑出教室,其实也没什么可玩的,野草长满了土地,但那时候却有别样的乐趣,我和同村的燕丽在院里嘻嘻哈哈的打闹,上课铃响后才在老师不耐烦的催促下跑进教室。
记得我上一年级的时候,那年夏天特别热,太阳晒焦了庄稼,也晒的穷苦的庄稼人心里发慌。有一天上午我回到家把书包一扔就躺床上去了,爸爸问我怎么从学校回来了,我说太热了,晒得头晕,不想去。我爸一听急了:“我和你妈还要去地里干活,你在学校里坐着还嫌热,给你交这几块钱的学费我和你妈做了多大难你都不知道,给我上学去!”我哼哼唧唧的不想起床,我爸拿起地上的一只鞋就打我,让我去学校,我哭着拿起书包往门外走,我爸看着我不争气的样子更上火,还要打我,我就赶紧往学校跑,一路哭着跑到了学校,我爸在后面追,看着我进了校门口才放心。
那时候的日子都是不好过的,村里的青年人经常出去打工,只留老婆和孩子在家。到过年的时候,大人们背着行李回来了,给孩子买几块糖块,“嘿嘿”笑着把钱如数上交给老婆,一张脸上满是皱纹,就像干裂的大地。累了一整天,吃饭的时候再听几句埋怨,孩子们见到父亲的高兴劲也很快散去,吃完饭就玩去了,男人们躺在床上想着明年去哪里挣钱,伴随着呼噜声疲惫的睡去。
父母离婚以后,我便跟奶奶生活。我们家的地也都基本给大伯家种,爸爸常年不回来。有一年农忙的时候,大娘说开车带我去地里玩,她的女儿我妹妹也去,我就高高兴兴地上了拖拉机。到地里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大伯在地里犁地,土被深深挖出来,松松软软的,有很多根状的白条条散在那里。大娘说这些白条条能吃,让我多捡一些给奶奶。我特别高兴,一看妹妹去一边玩去了,心想这样我就可以多捡一些了。我捡了很多,兴高采烈地给大娘拿过去,让她放在车里面,她却随手扔到垃圾堆里,说这不能吃,刚才骗着我玩的。多年以后,我看到这些白条条被包装好放在超市,它的名字叫鱼腥草。
有一年过年爸爸回来了,一见到爸爸,大娘便向他哭诉家里没钱,大伯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多少钱。爸爸拿出一叠钞票,给她的三个孩子发压岁钱,她赶紧让孩子磕头。我很久见不到爸爸,见了他怯生生的不敢开口,爸爸便生气地说不给他磕头就不给我钱,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脸色通红地跑了出去,跑到一个没人住的破房子里偷偷哭泣。过了一会儿姑姑来了,安慰我让我回去。
后来奶奶生病去世,姑姑把我接到她家里当做二女儿抚养。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姑姑家生活,很少回到故乡,故乡慢慢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后来大伯瘫痪了,我和姑姑、姑父去看他,他不能说话,只在那流泪,大娘骂骂咧咧地给他穿衣服,他最疼爱的女儿站在旁边看他一眼,说了一句:“这有啥可哭的”,接着便哄自己孩子去了。
又回到了故乡,故乡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风吹起来还是尘土飞扬,还是那条破烂的街道。这里的人我基本不认识,燕丽早已远嫁他乡,去姑姑家生活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有老人看见我,便和旁边的人说这是谁谁家的闺女,现在模样变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外面很冷,有一种让人寒心的疼,整个村庄仿佛在默默哭泣。故乡,我终究要在你的怀抱里孤独!
自奶奶去世以后,我再也不想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