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我的姑姑

别人说幸福的家庭,其实都差不多。不幸的家庭,却各自有各自的不幸。

人生在世,好多东西我们都无法抉择。

有些人,她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可她们却选择了何时死去。

我的姑姑在家排老幺,是爷爷奶奶最心疼的闺女。那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爷爷有份工作不能着家,奶奶个子矮不足一米六,每天天不亮去赶工,把我大伯、我爸,还有我姑三姊妹拉扯大。

爷爷身体不好,长期吃药,后来没到退休年龄,就提前内退了。

奶奶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后个子变得更加矮小了。

她们三个适婚的年纪,奶奶给姑姑说了好多婆家,前面好点的她都没看上,就选了最后的姑父。

姑父家里兄弟姊妹多,光兄弟就有五六个。媳妇儿多,姑姑嫁过去后,婆家根本不打紧,还说照顾不过来,就分了家。

后来姑姑怀了我表哥,跟我妈怀我只隔一个月。姑夫是个老实男人,不解风情那种。姑姑怀孕时想吃地里的萝卜,老实的姑父说,“那萝卜有什么好吃的。”

再后来就是,表哥和我都出生了。

我因是家里二胎当时罚了款,爷爷奶奶不怎么待见,所以三个月没跨房门看我和我妈一眼。

我表哥那会儿在我姑怀里,因没奶吃贫血,吃面糊时动不动就昏死过去。我听奶奶讲,不知道多少个夜里,表哥都是被姑姑掐人中掐活的。后来我姑就在月子里落下了病。

我和表哥是所有兄弟姐妹里,年龄最接近,也一直在一起上学,一起玩儿着长大的。

表哥矮我一个头,那时候我也坏。一起玩经常欺负我表哥,我表哥想还手,我姑就追着他打,表哥也就不敢还手了。

虽然我从小喊他哥,可是他从小却一直没少受我欺负。

算命的说,姑姑命薄。若生个闺女,倒可以挡了这命数,若生个儿子,就只能活到四十多。

后来我们到了学龄,姑姑和姑父就出去沿海城市打工了。表哥寄读在我们家,和我一起读书,那时候班上老师同学,都以为我们俩是亲兄妹。那会儿在班里,表哥一直保护着我不被人欺负。

姑姑跟着姑夫在外那几年,打工经济并不景气,她们也没挣到什么钱。

但是每年回来,都跟我们小辈儿,带一堆礼物。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姑姑在海边捡回来送我的贝壳。

姑姑还摸着我的头说:蝶~长大后,一定要出去看看外面的海,可美了!

2003年,我和表哥一起读初中,表哥个头也高了。那时候表哥能写一手好字,还天赋异禀会画画,在学校小有名气。经常有班上和外班的女生,偷偷让我递情书给他。

2006年我们一起上高中,我读了文科,他选了美术。

可是好景不长,高二下学期,表哥就辍学了。

当时我不能理解,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家里读不起。

2009年我去武汉读了大学,和表哥便联系的少了,不过他偶尔跟我在QQ空间留言,让我好好读书,那是他一辈子最向往的殿堂,还跟我说保护好自己,别被外面男生一个娃娃一颗棒棒糖就骗走了。

姑姑因长年在外打工,落下了一身病,加上之前的旧疾,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长期吃药导致她身材发胖,这让一向爱美的她大受打击。

我在武汉读大二那年,表哥在本地学了美发。一天姑姑去店里看表哥,给他买了一身新衣,还塞了几百块钱,买了一些好吃的。这与素日里一向对表哥节俭的姑姑,大相径庭。

后来姑姑,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姑姑失踪的那段时间,我并不知晓。只见平日QQ头像都亮着的爸爸,突然十来天都变成了灰色。我在学校坐立不安,上课心不在焉,琢磨着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一天周五,在学校从不乱出校门的我,突然鼓起勇气,收拾行李,就坐长途客车回了家。

回到家乡,还在班车上的我,便忍不住给母亲一个惊喜。

电话拨通后,母亲对我的突然回来,感到很意外。她语气哽咽,只说了她们在殡仪馆,让我去城里大伯家找堂姐。

直到来到堂姐家,我才知道姑姑走了。

我回来的那天,是家人找到姑姑的那天。

姑姑失踪后,家人到处贴寻人启示,都一直没有音讯。

那时候是十月下旬,天已经很冷。奶奶说姑姑是择好了日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和布鞋,半夜走的。

她怕惊醒家人,所以她就安静地轻声离开了。

她站在一座大桥上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时她才四十出头。

后来我听奶奶说,姑姑可能因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再出去打工,又还老要吃药,姑夫在外又挣不到什么钱,怕表哥过几年长成大人娶不着媳妇,所以她不想成为表哥的累赘。

这就是我的姑姑,让我一辈子怀念的姑姑。

小时候没人把我当女孩疼,只有她会跟我梳辫子,扎红花。小时候去她家玩,感冒了不能吃凉的,她把苹果削成块了用开水烫热了给我吃。小时候没人陪我玩,她教我弹电子琴,给我讲毛主席的故事。

回忆太多太多,怎么也说不完我的姑姑。

如今您在天上已不是一个人,爷爷奶奶都已和您团圆,一家三口,您还是她们最疼爱的好闺女,我的好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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